王木匠千恩万谢地扛着修好的纺车走了。古星河则把那几根弯弯曲曲、布满疖疤的杂木拖到院中,拿起那把钝斧,开始比划。雪柠好奇地趴在窗边看着。
几天后,几件小巧而实用的物件出现在小院里:一个利用木头天然弯曲弧度做成的、稳稳卡在灶台边的汤勺架;一个挂在檐下、利用杠杆原理自动关闭的简易鸡笼门闩;还有一个给雪柠放针线碎布的多格小木盒,虽然粗糙,却严丝合缝。那些被旁人视为废料的木头,在他的手中焕发出别样的生机。
小村的日子,似乎就在这劈柴担水、缝补修理的琐碎中,一点点沉淀下来。杨力自那次在绣坊门口被古星河无声震慑后,收敛了许多,虽然偶尔远远看到雪柠,眼神依旧带着不甘的灼热,却不敢再轻易上前纠缠。李墨更是远远避开,只是有时在村塾教孩童念书时,目光会不自觉地飘向村尾那座安静的小院,带着复杂的思绪。
平静之下,暗流并未止息。
这天,村里来了几个陌生人。为首的是一个穿着深青色吏服、头戴皂隶巾的中年人,面容精瘦,眼神锐利,带着一股官家特有的审视味道。他身后跟着两名挎着腰刀的差役,还有几个推着独轮车、装着米粮布匹的民夫。他们径直去了里正杨力家。
很快,消息就像风一样传遍了村子:这是大周新委派到本乡的“劝农巡检”,姓周,负责督促春耕、清点田亩、宣达新政。周巡检在杨力家停留了很久,出来时,杨力父子满脸堆笑,毕恭毕敬地送出来。
周巡检带着人在村里巡视了一圈,目光锐利地扫过每一片田地,每一户人家。当他走到村尾,看到古星河那个简陋却异常整洁的小院时,脚步停了下来。古星河正在院中用那几根杂木剩下的边角料,给雪柠做一个小巧的纺锤。
周巡检的目光在古星河略显僵硬的肩背动作上停留了片刻,又扫过院角那些精巧的木工小件,最后落在他手中正在成型的纺锤上。那专注而沉稳的姿态,那化腐朽为神奇的手艺,绝非普通乡野村夫所能有。
“这位兄弟,好手艺啊。”周巡检开口,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不容忽视的存在感。
古星河的动作顿住,缓缓抬起头。那双深潭般的眼睛平静地看向周巡检,没有任何慌乱或谄媚,只有一片沉寂。他没有起身,只是微微颔首,算是回应。
周巡检身后的差役眉头一皱,似要呵斥,却被周巡检抬手止住。周巡检脸上露出一丝意味深长的笑容,走近两步,饶有兴致地拿起院中那个汤勺架看了看:“心思巧妙,物尽其用。兄弟以前…是做什么的?”
“种地,打柴。”古星河的声音低沉沙哑,毫无波澜。
“哦?”周巡检不置可否地笑了笑,目光扫过古星河布满老茧却骨节分明的手,那双手,握斧头、拿凿子都很自然,但虎口和指根处一些细微的、几乎难以察觉的旧茧痕迹,却透着别样的信息。他没有再追问,只是放下汤勺架,语气变得温和了些:“如今大周新立,百废待兴,正需要像兄弟这样心灵手巧之人。好好过日子,若有难处,可来乡所寻我。”
说完,他深深地看了古星河一眼,带着人转身离去。
古星河站在原地,握着那个未完成的纺锤,望着周巡检一行人远去的背影,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那目光,像探针,带着审视和探究。大周的触角,终究还是伸到了这最偏僻的角落。
傍晚,雪柠从绣坊回来,带回一个消息:镇上来了个走街串巷的货郎,姓金,操着南边口音,货担里的东西很杂,有些针头线脑、胭脂水粉,也有些北地少见的稀罕小玩意。更重要的是,他那里收各种山货皮毛,价格比镇上的铺子公道些。
“哥,后山那片林子里,前几天不是看到有野兔新打的洞吗?还有去年晒的那些干蘑菇…”雪柠的眼睛亮亮的,带着期待,“要是能换点钱,或者换点盐巴也好啊。”
古星河看着妹妹眼中闪烁的微光,沉默地点了点头。家里确实需要补充些盐和灯油了。
第二天,古星河带着自制的简陋陷阱和绳索进了后山。虽然功力尽失,但那些潜伏、观察、利用地形环境的技巧早已融入本能。黄昏时,他带回来两只肥硕的野兔和一小捆新鲜的菌子。
隔天便是镇上的集市。古星河背着猎物和干蘑菇,雪柠挎着小篮子,里面装着攒下的几十朵绢花,兄妹俩一同去了镇上。
集市比平日热闹许多。在一个相对僻静的角落,他们找到了那个姓金的货郎。货郎约莫五十多岁,精瘦干练,皮肤黝黑,一双眼睛却异常灵活,透着商贾特有的精明。他穿着一件半旧的对襟褂子,货担收拾得井井有条。
看到古星河背上的野兔,老金眼睛一亮,热情地招呼:“哟,好肥的兔子!这位兄弟好本事!”他熟练地翻看猎物,检查皮毛和肉质,又掂量了一下干蘑菇的成色,报出了一个比镇上铺子确实高出一截的价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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