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志脑子嗡嗡地响了好一会,最后,才忽然地皱眉重复:“你说你要做什么?”
王婉啧了一声,压低声音缓慢重复了一遍:“我说,我要只身过江,游说大司马不战而退。”
周志懵了好一会,默默低下头,摆摆手:“回去吧回去吧,我理解我你真是爱民如子,不忍心看他们死在沙场之上,但是姑且说点现实的东西吧。”
王婉本来想着一句话就能搞定了,没想到周志这样敷衍,不由得有点烦躁起来:“我没有说不现实的事情!如果我一个人就能阻止大司马过江,那下河所有百姓,所有军士都不用死了。”
“你就凭着一张嘴?想要退去二十万大军?”
“当年春秋战国,那么多谋士,合纵连横,倾覆天下,不都靠着一张嘴吗?”
“你想要做苏秦?还是你要做张仪?”周志一时无奈,甚至气得笑了起来,“大司马可已经在北岸虎视眈眈了!如今他背靠朝廷,手握二十万重兵,而我们孤立无援,背负造反作乱的罪名,除了城中五万壮丁之外再无其他筹码。这种情况下你要怎么让他退兵?”
周志说着叹了一口气,摆摆手示意王婉退下:“我虽然不喜欢你这样妇人之仁的性子,但是你为了城中百姓愿意只身过江,面对大司马,足够令人敬佩。这番心意虽好,但是不过是无谓的牺牲,还是回去多多动员,集结乡勇吧。”
“毕竟是守城之战,只要足够不怕死,说不定我们还有一战的可能呢。”
“谁说我没有胜算?”
“如今这种情况谁来了都没有胜算,天王老子也一样!”周志有点急了,“我知道你着急,我知道你不舍得那些下河百姓,能不打谁也不想打,但是你现在这样飞蛾扑火一般,除了寻死觅活,本侯看不出任何意义。”
“赵霁并没有完成他的计划!”
周志愣了一下,转头看向王婉:“什么?”
“依照赵霁本来的计划,他应该在黄州把自己的势力铺开,切断我们和徽州的联系,但是他来不及做这些事情,因为那场大水,因为他的家人太急功近利了!所以他远远没有我们想象中那样胜券在握!”
“这不是他最想实行的计划,所以这个心结将一直存在在哪里,我们只需要稍加利用,只需要不断地对他那一点点不确定不断质疑询问,他自己就能陷入慌乱。”
周志眼睛有点慌乱地转了转,最后皱眉看向王婉:“你说,大司马有心结,那个心结是什么?”
王婉站起来,表情透出几分自信:“大司马的心结,就是这件事情做得不正。”
“越是离经叛道的事情,就越要用循规蹈矩的办法去做——依照大司马本来的计划,用黄州制衡发展,以此暂时稳定南方,多收田赋支援北方战事,借着由头完全平定匈奴之后,再带着铁骑夺回南方掌控权。到时候他退一步是权倾朝野的大司马,进一步未尝不可取而代之。”
“但是他的家族,他的那些父亲叔伯可没有这样的见识,他们只想着趁着第一波冲到南方,多多兼并土地——也正是他们的焦急,让大司马本来稳扎稳打的计划出现了漏洞。”
“军事上,黄州无人接应,徽州下河是否联合成为未知数,道义上,下河从来没有谋反罪名,只是因为大水当年赋税无法上交,历朝历代都没有因此开战的道理?眼下是因为大司马只手遮天,手握兵权,所以能挟持圣意,挥兵南下,但是这样勉强的事情,圣上可以一时间被他挟持,却未必会一直被他蒙蔽。”
“我们作为外人,都能知道情理上存在如此大的漏洞,大司马本人怎么会不知道呢?他只要心里有不安和不确定,怎么就没有被说服的可能呢?”
江畔,烈烈江风拂面而来,王婉站在岸边,看着艄公摇着桨橹逐渐靠近,心里难免打起鼓来。
周志走上前,站在王婉身边:“江山如画……”
王婉深深叹了一口气,扭头看他:“侯爷,李朗将军的队伍可出发了?”
“放心,子元已经带了三百死士自上游渡江而去,他做事谨慎,必然不负重托。”
王婉点点头,只觉得此刻忽然有些无言,甚至往日里想要争辩的话也显得好像没有什么重复的必要:“计划成败只在口舌之间——究竟有几分胜算,我也说不准。”
周志犹豫片刻,转过身对着王婉深深一拜,递上一杯酒:“从前是在下大材小用,拘泥于世俗的目光,仅仅让王大人屈居县令之职,还自以为对大人颇有恩厚。但是今日想来,本侯未尝不是芸芸众生之中一员——若王大人此番当真能平安归来,本侯必定封夫人为军师,赏万金,封千户,王大人所言,即为本侯之意。”
王婉的头发被风吹得凌乱,她遥望着看不见的对岸和滔滔江水,有些感慨地眯起眼:“阿瘦有句话说的是对的,事情有轻重缓急……在生生死死面前,官职也好、俸禄也罢,都仿佛没有那么重要了,我为下河百姓而去,自当多多努力,至于今后如何,还是那句话。”
她抬起头,眯眼看着灰蒙蒙的天空:“一切全看天意吧。”
说着,她接过对方手里的一杯酒:“我不是关老爷,也没有千里取首级的能耐,也不知道这一去能不能回得来。倘若天命在我,那大司马当真被我诓骗退兵而去,那再好不过。”
“倘若他识破此计谋或者恼羞成怒,杀我祭旗,也合该是我的命……”
说着,王婉举起杯中酒,一饮而尽,将杯子送还回周志手里:“那我便先走一步。”
周志附身行礼:“王夫人先行一步,某随后便到。”
望着那一帆扁舟远去,周志站在岸边,眼里万千心绪复杂。
侍从走上前:“侯爷,江边风浪甚急,还是回城去等待消息吧”
“老高,你觉得她能回来吗?”
高忠善犹豫了片刻,只是摇摇头:“王夫人虽然能言善道,又能随机应变。但是大司马阴鸷狠辣,生性多疑。夫人一介女子,愿意为全城百姓踏上这凶险之路,实在让人佩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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