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勇此时只觉得胸膛里有什么东西猛地一酸,一股滚烫的热流直冲眼眶。
他再也维持不住帝王的沉稳威仪,大步向前走去,步伐甚至显得有些急迫。
“慧茹!”
他的声音有些发哽,三步并作两步来到马车前。
杨慧茹在听到这声呼唤的刹那,眼泪如同决堤的洪水,汹涌而出。
她甚至来不及顾及仪态,几乎是连滚爬爬地从马车上下来,脚下一个踉跄,险些摔倒。
杨勇眼疾手快,一把扶住了她。
入手之处,是妹妹瘦削得惊人的肩膀,隔着粗糙的布料,能清晰地感觉到骨头的轮廓。
她身上还带着长途跋涉的尘土味。
“兄长……真的是你……真的是你……”杨慧茹死死抓住杨勇的手臂,指甲几乎要掐进他的皮肉里。
她仰起脸,泪水冲刷着脸上的尘垢,留下道道湿痕。
她哭得不能自已,声音断断续续,充满了无尽的委屈、后怕和终于找到依靠的宣泄,“我以为……我以为这辈子再也见不到你了……述郎他……丫丫……我们……”
她语无伦次,多年的压抑和近日的惊惧在这一刻彻底爆发。
杨勇紧紧抱住妹妹颤抖的肩膀,感受着她瘦弱身躯的剧烈抽泣,心中如同被钝刀反复切割。他轻轻拍着她的背,如同幼时哄她一般,声音放得极柔,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没事了,慧茹,没事了……哥哥在这里,以后再也没人能欺负你们。回来了就好,回来了就好……”
他的眼眶也红了,但他强行将泪意压下。
他是皇帝,是兄长,此刻必须给妹妹最坚实的依靠。
周围的将领和士兵们,默默地看着这一幕。
许多硬汉的眼眶也有些发酸。
裴行俨别过脸去,李靖轻轻叹了口气,秦琼想起了自己失散的亲人,眼神黯然。
陆季览则适时地露出唏嘘感慨的表情,还用袖子擦了擦眼角。
这时,马车里传来一阵压抑的咳嗽声。
杨慧茹猛地回过神来,连忙从杨勇怀中挣脱,急声道:“哥哥,述郎……述郎伤得很重……”
杨勇神色一肃,立刻道:“快!扶驸马下车!太医!太医何在?”
早已等候在侧的几名随军太医连忙上前。
罗士信和两名亲兵小心地掀开车帘,将柳述搀扶出来。
柳述的状态比杨慧茹更糟。
他身上的粗布短褂沾染着暗褐色的、已经干涸的血迹,脸上红肿未消,嘴角破裂,左眼几乎睁不开。
他的一条腿似乎也使不上力,需要人搀扶才能站立。
但即便虚弱至此,在看到杨勇时,他眼中依旧爆发出明亮的光芒,挣扎着想要行礼。
“臣……柳述……叩见……陛下……”他的声音嘶哑得几乎听不清,每说一个字都牵动伤势,额头上冒出细密的冷汗。
“免礼!快免礼!”杨勇上前一步,阻止了他下跪的动作,双手扶住他的胳膊。
触手之处,柳述的手臂瘦得只剩骨头,而且冰凉。
杨勇的心又是一沉,“述之,你受苦了。”
一声“述之”,是旧日东宫时的称呼。
柳述浑身一颤,眼眶瞬间红了,嘴唇哆嗦着,千言万语堵在喉咙里,最终只化作一句:“陛下……臣……愧对陛下……”
“不,是朕愧对你们。”杨勇打断他,语气沉痛而坚定,“是朕回来晚了,让你们吃了这么多苦。先别说话,让太医看看伤势。一切,等安顿下来再说。”
太医们早已准备好担架,小心地将柳述安置上去。
丫丫被这阵仗吓到,紧紧缩在母亲怀里,小声抽泣着。
杨勇摸了摸丫丫沾满尘土的头顶,对杨慧茹温言道:“慧茹,先带孩子和述之进城,住处已经安排好了,太医会全力诊治。有什么话,我们稍后再叙。”
杨慧茹含泪点头,紧紧抱着女儿,跟在担架旁,一步不离。
杨勇目送他们在一队亲兵和太医的护送下,向着朔方城门走去,直到他们的身影消失在门洞内,他才缓缓收回目光。
脸上的温情与激动渐渐褪去,重新覆上了帝王的沉静与冷峻。
他转身,目光扫过众将。
“陛下,长公主殿下和驸马爷吉人天相,平安归来,实乃天佑大隋,可喜可贺!”陆季览率先躬身说道。
杨勇微微颔首,并未多言,只是对李靖道:“药师,城防与军务,你多费心。朕先去安顿慧茹他们。”
“臣遵旨。”李靖拱手应道。
…………
朔方城内,一处较为清静、原本属于某富商、后被临时征用并重新收拾过的宅院,此刻成了兰陵公主一家的暂居之所。
院内已经过简单布置,虽不奢华,但干净整洁,一应生活用具俱全,还特意准备了孩童的玩具和几盆耐活的绿植,增添些许生气。
正屋内,柳述已被安置在铺着厚实被褥的床榻上。
两名经验丰富的太医正在为他仔细检查伤势,清洗伤口,敷上最好的金疮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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