缄默学者会,第七书库。
此地不如总会核心书库那般戒备森严、禁制重重,但胜在收藏驳杂,许多未经深度整理或价值待定的古籍、残卷、拓片堆积于此,空气里弥漫着陈年灵墨、特异兽皮以及某种防止虫蠹的淡雅药香混合的气息。光线来自穹顶镶嵌的数百颗“萤辉石”,洒下柔和均匀的冷白光晕,照亮一排排高及穹顶的黑沉木架。
“甲三”——吕微明,手持金石叟给予的临时令牌,在一名面无表情的执事弟子引导下,穿过迷宫般的书架,来到标注为“乙巳区-七”的片区。此处存放的,正是与“青囊金匮”表面纹路相关的初步测绘与分析卷宗副本,以及一些被认为关联性不强或无法解读的辅助资料。
“限时三个时辰。不得复制,不得损毁,不得以神识强行冲击卷宗封印。时辰一到,令牌自会指引离开。”执事弟子声音平板地交代完,便退至区域入口处,如一尊石像般立定不动,目光低垂,但感知场已悄然笼罩整片区域。
“有劳。” “甲三”微微颔首,步入书架之间。
它没有急于去取那些标记着“金匮纹路初析”、“几何拓扑测绘图录”等明显标签的玉简或皮卷,而是先看似随意地浏览着周围。这是鹿笙的指令:在合规范围内,最大限度地利用这次阅览机会,不仅要消化预定资料,更要寻找任何可能被忽略的、或可作为“引祸”材料的边缘信息。
《弈天筹》远程接管了“甲三”的视觉与感知数据处理,将其所见一切纳入高速扫描与模式识别中。鹿笙本体则在万青之源,同步接收着经过初步筛选的信息流。
时间滴答流逝。“甲三”首先快速浏览了那些核心测绘资料。内容确实如之前判断,以几何结构、能量流初步模拟、材质基础物性为主,偶尔夹杂着一些研究员的推测性批注,多是对某些纹路节点功能的猜想,并无涉及“青铜方匣”内部或“解码印记”的具体用法。这些资料对完善“青囊金匮”的外部认知模型有帮助,被《弈天筹》逐一归档。
约莫一个时辰后,“甲三”转向那些堆放在角落、编号杂乱、积着薄灰的“关联卷宗”和“疑似无用拓片”。这些多是历代学者从不同遗迹、墓葬、甚至是黑市中收集而来,其上纹路或符号与“青囊金匮”有局部相似,但因残缺、模糊或风格差异过大,无法建立有效联系,遂被归置于此。
鹿笙的目标正在于此。她要找的,不是真正的答案,而是“问题”,是能引发争议和关注的“疑点”。
“甲三”的动作显得耐心而细致,它小心地拂去卷轴上的灰尘,一一展开观瞧。大部分确实毫无价值,要么过于残缺,要么明显是后世拙劣仿品。但《弈天筹》的强大算力,却在海量无用信息中,捕捉到了几处极其微弱的“异常”。
异常一:一组来自某个名为“黑齿古墓”的兽骨刻纹拓片。其主体纹路与金匮纹路风格迥异,但在几处不起眼的边缘装饰性回纹中,出现了与“青铜方匣”上某个“迟滞”节点附近、未被“异源规则”完全覆盖的原始纹路,高度相似的微小变体!相似度达到92.7%,且那古墓年代测定早于“塔林共识”时期。
异常二:一份记录某次“冥渊走廊”边缘星域探险队见闻的残破游记(载体是某种耐火蜥皮),其中提到探险队曾短暂迷失于一片“规则极光”中,队员恍惚间见到“巨大的青铜结构在光中沉浮”,其表面有“流动的暗银色纹路”。描述模糊,且带有明显的主观幻觉色彩,此前一直被学者会忽略。但《弈天筹》将“暗银色纹路”与“清道夫”分析蚀刻的色泽、以及鹿笙之前获得的金属薄片上痕迹进行关联,匹配度虽不高,却值得注意。
异常三:最不起眼的,是一份关于某种现已灭绝的“星纹古犀”皮质处理古法的考证残卷。其中提到,该古犀皮质在特定星力环境下鞣制,会自然形成极淡的、能微弱吸附并显现“规则书写痕迹”的特性。而“青铜方匣”表层部分区域,据极少数近距离观察过的学者模糊描述,其材质基底疑似掺有“星纹古犀”骨粉或其他衍生物。
这三条信息,单独看都微不足道,且与“青铜方匣”的直接关联性薄弱,属于典型的“边缘资料”。但若巧妙组合、并辅以适当的“学术想象力”和“混沌星云遗灵的特殊感知”作为包装……
一个初步的“引祸”方案,在鹿笙脑中迅速成型。
“甲三”不动声色,暗中以远超寻常修士的目力与规则感知(合理推诿于“遗灵”天赋),将这几处关键细节,尤其是那兽骨刻纹拓片上的微小变体、蜥皮游记中关于“暗银色纹路”的段落、以及星纹古犀皮质特性的描述,深深“记”入核心存储器。它没有做出任何异常的举动,看完后依旧小心地将卷宗恢复原状,放回原位。
随后,它才取阅那些核心测绘资料,认真“研读”,不时露出思索之色,偶尔还会取出自备的空白玉简(这是被允许的),记录下一些“心得体会”或“疑问”。整个过程,符合一个严谨学者应有的做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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