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放下帖谱,目光投向殷若璃:“笔迹模仿,说难不难,说易不易。形似只是皮毛,神似方为根本。更要紧的是信的内容、格式、乃至纸张、用墨、钤印,每一处细节都需经得起推敲。说吧,你们想要一份什么样的‘催命符’?”
殷若璃早有腹稿,她上前一步,声音压得更低,却字字清晰:“收信人,可设为镇北王麾下副将,冯昆。此人素与三皇子府有暗中往来,但又并非核心心腹,用作中间人传递密信,合情合理。”
顾九章点头:“冯昆……此人确有些摇摆不定,选他妥当。”
“信的内容,”殷若璃继续道,“开头可先抱怨镇北王近来对边境摩擦处置‘过于保守’,有负圣恩,暗示其或许别有用心。中间部分,则要点明朝中‘奸佞’当道(可含糊指向几位与三皇子敌对的重臣),蛊惑圣听。最关键的部分,”她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冷光,“要提及已备好一份需‘清理’的名单,美其名曰‘肃清朝纲,以正视听’,名单需包含几位德高望重却与三皇子不睦的元老,如李阁老、张御史等。最后,催促冯昆尽快表明态度,并暗示京中大事将起,迫在眉睫。”
顾九章闭目沉思,手指在虚空中缓缓划动,仿佛在模拟书写每一个字。半晌,他睁眼,精光四射:“框架可行。借边将由头,触动陛下最忌惮的藩镇与皇子勾结之神经。名单更是狠辣,直戳党争要害,一旦曝出,必是轩然大波。不过,三皇子为人阴鸷,即便写这种信,也绝不会直白粗露。‘清理’二字太过扎眼,可改为‘甄别’、‘询察’;‘大事将起’也可用‘时机将至’、‘风云渐聚’等更隐晦的词替代。落款时间需仔细斟酌,最好选在一个月前,某个不引人注目却又合乎情理的日子。用印……他私底下与边将通信,恐怕不会用明面上的皇子宝印,更可能是一方私密小印,这印的规制、篆文,需设法搞到样本。”
“先生思虑周全,晚辈佩服。”殷若璃真心实意地说道,“所需一切物料,我会尽快命人秘密送来。时间紧迫,最多只有两日。”
“两日……”顾九章捋了捋稀疏的胡须,眼中挑战的光芒更盛,“时间虽紧,却也够老夫活动活动这把老骨头了。这等以假乱真、搅动风云的‘雅事’,比修补这些死气沉沉的古画有趣多了。不过,殷小姐,丑话说在前头,仿造此物,风险堪比火中取栗,这价钱……”
“先生放心。”殷若璃早有准备,“酬金双倍奉上。此外,若此事功成,‘挖坑事务所’日后所有收益,愿分一成干股与先生,聊表谢意,更盼能与先生长久合作。”她深知,顾九章这等奇人,金钱固然重要,但一份能让其才华得以施展并获得持续尊重与利益的事业,更具吸引力。
果然,顾九章闻言,略显诧异地看了殷若璃一眼,随即脸上褶皱舒展开,露出一丝真正的、带着点欣赏的笑容:“殷小姐年纪轻轻,倒是颇有气魄和远见。好,一成干股,老夫收下了。这笔买卖,做得!”
他不再多言,转身便投入工作状态,开始挑选合适的纸张,调试墨色,神情专注得仿佛外界一切已不复存在。
(重要钩子:笔迹深处藏玄机)
就在殷若璃心下稍安,准备告辞之际,顾九章忽然“咦”了一声,眉头紧紧皱起。他拿起周瑾密报中附上的、由“鹰眼”赵毅凭借过人记忆力和绘画功底描摹的、对方接头人展示信函时惊鸿一瞥看到的几个关键字的草图。虽然笔画粗糙,但结构神韵依稀可辨。
“殷小姐,你来看这个‘密’字。”顾九章指着草图中那个字的最后一笔钩画处,神色变得凝重,“这笔锋,初看凌厉,但仔细观其收势,却隐隐有些虚浮发颤,墨色在此处亦有细微的、不自然的浓淡断层。这绝非刻意模仿笔法能形成的效果,倒像是……书写者手腕曾受重创未愈,或是心神耗费巨大,以至于气血不畅,难以精确控制笔力所致。”
他抬起眼,目光锐利地看向殷若璃:“三皇子赵弘,正值盛年,又习武强身,按理说,腕力应沉稳充沛。出现此种迹象,极不寻常。除非……他近期受过不为人知的内伤,且伤势不轻;或者,正被某种极重的心事所困扰,焦虑惊惧,以致形之于笔端。”
殷若璃心中剧震!这看似微不足道的细节,经顾九章这等行家点出,瞬间变得非同小可!三皇子若真有不为人知的内伤或巨大的心理压力,这背后隐藏的信息可能极为惊人!是与其它皇子的暗斗受伤?还是……与他们重生归来、系统现世这件更诡异的事情有关?这无疑是一个极具价值的钩子,或许能挖出更深层的秘密。
她强压下心中的波澜,不动声色地记下,向顾九章郑重道谢后,悄然离开了雅墨斋。
(暗流:白若薇的警觉)
马车悄无声息地驶离死胡同,融入即将苏醒的京城街巷。就在他们离开后不久,另一条相邻的巷口,一辆装饰雅致的马车窗帘被一只保养得宜的纤手轻轻掀起一角。白若薇那双总是含着恰到好处温柔的眼眸,此刻却锐利如针,紧紧盯着“雅墨斋”那扇重新关上的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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