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时三刻,万籁俱寂。殷府东南角的假山区域,仿佛被整个世界遗忘。惨白的残月挣扎着穿透厚重的云层,吝啬地洒下些许清辉,却只能让那些嶙峋怪异的太湖石投下更加扭曲、如同鬼魅舞蹈般的阴影。空气中弥漫着泥土、苔藓和一种……难以言喻的、混合着陈年艾草与某种苦涩药草的奇异香气。这香气极淡,若有若无,却像无形的丝线,缠绕在夜风中,悄无声息地渗入每一个角落。
三条黑影,如同暗夜滋生的毒蕈,悄无声息地滑入了假山区域的月亮门。为首者“影枭”手势干脆利落,三人立刻呈品字形散开,借助石影快速向前推进。他们的脚步轻捷如猫,呼吸压得极低,动作间透着一股训练有素的精干。最初的几十步,一切顺利得近乎完美。路径与记忆中的图纸吻合,目标“琉璃院”的轮廓在石缝间若隐若现,近在咫尺。
“保持速度,穿过这片石头滩就到后墙了。”“影枭”低沉的声音带着一丝即将得手的催促,然而,连他自己都未察觉,他的语调里掺入了一抹难以言喻的焦躁。
异样,是从视觉的细微扭曲开始的。
负责携带信函的“暗鼠”第一个放缓了脚步。他用力眨了眨眼,疑惑地瞥向身旁一块形似蹲伏蛤蟆的太湖石。“邪门了……”他极小声道,“这癞蛤蟆石头,咋瞅着这么眼熟?刚才是不是路过这儿了?”
“噤声!”“影枭”心头莫名一跳,厉声低喝。可他自己的目光扫过前方,原本清晰的小径边缘似乎变得模糊不清,脚下青石板的反光也仿佛在微微荡漾,如同踩在流动的水面上。一股无名火猝然窜起,他强行压下,归咎于夜色太浓和任务带来的压力。
但那股诡异的感觉非但没有消退,反而如潮水般汹涌袭来。【鬼打墙迷香】 的药效,此刻才真正显露出它诡异莫测的威力。它并非作用于眼睛,制造虚幻的景象,而是直接侵蚀人的中枢神经,扰乱内耳前庭的平衡功能,篡改大脑对空间的感知和方向判断。更阴险的是,它能悄然放大潜入者内心深处的焦虑与潜伏的恐惧。
“头……头儿!不对头啊!”“灰狸”的声音带着明显的颤音,他指着前方一条突然变窄、仿佛被巨石吞噬的小径,“图纸上这儿明明是通的!怎么……怎么变成死胡同了?!”
“影枭”猛地停步,环顾四周。这一看,让他心底寒气直冒。四周的假山仿佛活了过来,在昏暗的光线下扭曲、旋转,变得面目全非,来路早已消失在重重叠叠的石影之后,他们仿佛一瞬间坠入了一个巨大的、没有出口的石质迷宫。
“慌什么!定是记错了路!跟我来!”“影枭”强作镇定,凭借残存的方向感和对星辰位置的模糊记忆,选择了另一条岔路。三人几乎是小跑起来,试图快速冲破这令人不安的区域。
然而,奔跑带来的急促呼吸,让他们更多地吸入了那弥漫在空气中的奇异香气。药效加速发作。
不到二十丈,前方赫然是一面布满湿滑苔藓的绝壁——又是死路!
“操!”“影枭”忍不住爆了粗口,冷汗瞬间浸湿了背后的夜行衣。他猛地转身,却发现刚才的来路已然消失,眼前又出现了几条几乎一模一样的岔口,如同怪物张开的巨口。
“鬼……鬼打墙!一定是鬼打墙!”“灰狸”的声音带上了哭腔,民间志怪故事里的恐怖场景瞬间占据了他恐惧的脑海,双腿不受控制地发软。
“放你娘的屁!哪来的鬼!是这园子修得邪门!”“影枭”厉声驳斥,但声音里的色厉内荏连自己都能听出来。他深吸一口气(却吸入了更多迷香),强迫自己冷静,再次指向一条看似最有希望的路。
结果,他们彻底陷入了噩梦般的循环。时而感觉走了很远,一抬头却再次看到那块阴魂不散的“癞蛤蟆”石,正咧着嘲弄的大嘴对着他们;时而闯入完全陌生的角落,被突然横亘的锋利石笋惊出一身冷汗;时而又明明感觉“琉璃院”的灯火就在前方,拼尽全力冲过去,却发现那光亮诡异地消失在石壁之后,距离反而更远了。
那淡淡的奇异香气,此刻如同附骨之疽,无孔不入。每多吸入一口,头脑的昏沉感便加重一分,太阳穴开始突突直跳,胃里翻江倒海,方向的判断力彻底失灵。更可怕的是,一种“永远也走不出去”的绝望感,如同冰冷的藤蔓,从脚底缠绕而上,勒得他们几乎窒息。
“不行了……头儿,我……我头晕得像喝了三斤烧刀子……想吐……”“暗鼠”终于支撑不住,一把扶住旁边冰冷的石头,脸色在月光下惨白如纸,额头上全是虚汗。
“我也……天和地都在转……喘不过气……”“灰狸”已经弯下腰,剧烈地干呕起来,眼泪鼻涕糊了一脸。
“影枭”自己也感到一阵阵强烈的眩晕和恶心,眼前的景物开始出现重影,甚至开始耳鸣。他死死咬住舌尖,尖锐的疼痛和血腥味暂时驱散了一丝混沌,但很快又被更深的迷茫淹没。他环顾四周,只觉得那些沉默的石头仿佛都在无声地嘲笑他们的无能。绝望和狂躁交织,他几乎要控制不住挥刀砍向这些挡路的石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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