端坐于上位的谢渊,面色依旧沉静如水,但眼神深处已然是一片凝重之色。他见争论的火候差不多了,再继续下去恐怕会严重伤害家族和气,于是沉声开口。他的声音虽不高,但却带着家主与生俱来的威严,瞬间压下了所有的嘈杂:“够了。”
他目光如炬,缓缓扫过谢泓和七叔公,最后将视线落在谢景宸身上,说道:“景宸所言,并非毫无道理。我们谢家立世,向来以忠义为本。见到奸佞之人的恶行而不发声,确实不符合我们的族训。然而……”他话锋微微一转,看向谢景宸的眼神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复杂情绪,“三弟的担忧,也并非空穴来风。朝堂之上,局势险恶,人心叵测,凡事都需要权衡利弊,谋定而后动。此次之事,你确实有些操之过急,考虑不够周全了。”
他既肯定了儿子的出发点是正确的,又委婉地指出了其行为可能带来的风险,试图在各方之间寻求一种平衡。接着,他目光扫视众人,定下基调:“至于殷家丫头……年轻人之间的交往,自有他们自己的分寸,只要不做出格之事,不违背礼法,我们这些长辈也不必过于苛责。眼下当务之急,不是在这里内讧指责,而是我们阖族上下一心,共同思考如何应对可能出现的风波,怎样才能稳固我谢家的基业。今日之议,到此为止。”
谢渊的话暂时压制住了场面,避免了当场彻底撕破脸皮,但显然并未能真正平息以谢泓为首的那一派人的不满情绪。族会在一种表面平静、实则内里暗潮汹涌的气氛中不欢而散。
会后,谢景宸被父亲单独留了下来。
书房内,烛火轻轻摇曳,昏黄的光线在墙壁上投下斑驳的影子,将整个房间笼罩在一种略显压抑的氛围之中。此时,书房里只剩下父子二人。谢渊看着眼前这个比自己年轻时更加出色、却也更加执拗的儿子,不禁揉了揉微微发疼的眉心,深深地叹了口气,说道:“宸儿,你三叔的话,虽然听起来不中听,但是……族内持有这种看法的人,恐怕不在少数啊。你此次的行为,确实将自己,也将为父,置于了一个颇为被动的艰难境地。”
谢景宸垂眸,眼神坚定而沉稳,语气平静却又透着一股不容动摇的坚定:“父亲,孩儿明白。然而,事有可为,有不可为。三皇子及其党羽的所作所为,已然触及了底线。如果人人都选择明哲保身,那只会助长这种歪风邪气的蔓延。事已至此,退缩和懊悔都无济于事。唯有让自身变得更加强大,让家族更加稳固,我们方能无惧任何风雨的侵袭。”
谢渊看着儿子清俊而坚毅的侧脸,眼中闪过一丝欣慰之色,但更多的仍是那挥之不去的深深忧虑:“为父自然相信你有能力,也有远大的抱负。只是……树欲静而风不止啊。你三叔他们,经过这件事,恐怕不会轻易善罢甘休。你今日行事,一定要更加谨言慎行,步步为营,千万不要再授人以柄。尤其是……与殷家那边,”他顿了顿,语气不自觉地加重了些,“适当保持些距离,减少往来,或许这样可以平息一些外界的议论,也能减少一些不必要的麻烦。”
谢景宸沉默了片刻。保持距离?想到那个灵动狡黠、满脑子新奇想法、注定不会安于现状,且刚刚才与他一同“分享”了新一轮坑爹任务的盟友,他的嘴角几不可察地泛起一丝极淡的、带着点无奈的弧度。
“孩儿……自有分寸。”他最终只是沉声应道。
话虽如此,但他心里清楚得很,这场因他协助殷若璃而引发的家族内部风波,绝不会如此轻易地平息下去。三叔谢泓觊觎家主之位已久,此次好不容易抓住这个机会,必定不会放过打击他的声望、削弱父亲权威的绝佳时机。而殷若璃那边,七夕鹊桥的“乞巧大作战”近在眼前,想保持距离?只怕是难如登天。
谢府的这场风波,恰似一盆冷水,无情地浇熄了胜利带来的些许热度。同时,它又如同一声沉重的警钟,时刻提醒着谢景宸,他未来的道路,不仅要在朝堂上与明枪暗箭巧妙周旋,更要时刻警惕来自家族内部的冷箭。而他与殷若璃这艘看似坚固的“贼船”,才刚刚启航,便已迎来了真正的狂风巨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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