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故意停顿了一下,见众人的目光都被吸引过来,像被磁石吸附一般,于是将声音提高了几分,带着明显的指责意味,继续说道:“景宸侄儿在金銮殿上那一番慷慨激昂的‘高论’,固然是充分彰显了个人的才智,那口才和反应能力,确实令人惊叹。可是,此举却生生将我们谢家拖到了风口浪尖之上!如今三殿下虽被陛下严厉申饬,还被禁足思过,看似事情已经尘埃落定,但他的党羽盘根错节,遍布朝野,又岂会轻易善罢甘休?他们不敢怨恨天威,也不敢直面殷家的锋芒,这满腔的怨怼之气,只怕……只怕会转而发泄在我们谢家头上啊!这岂不是无端给我们谢家招来无妄之灾?为了一点交情,就给家族平白招惹如此强敌,实在是得不偿失啊!”
他话音刚落,另一位平日与谢泓走得极近、思想极为保守的七叔公,也慢悠悠地捻着几根稀疏的山羊胡,随声附和道:“泓侄儿所言,老朽觉得,确实不无道理啊。景宸乃是我谢家嫡长孙,将来可是要扛起家族大梁的顶梁柱,行事更应该沉稳持重,时刻以家族利益为首要考量。此番为了……呃,为了一个交情尚浅的殷家,就如此锋芒毕露,不惜与天潢贵胄树敌,实在不是明智之举啊。年轻人嘛,血气方刚,容易被……被一些虚妄之情冲昏头脑,还需要我们这些长辈多多加以引导和规劝才是。”
这话可谓阴毒至极,表面上是在劝诫,实则巧妙地将谢景宸的行为动机歪曲成了“冲冠一怒为红颜”,暗示他是为了殷若璃才全然不顾家族利益,此举极大地动摇了他作为家族继承人所应具备的“理性”和“可靠性”。厅内顿时响起一阵窃窃私语,不少族人的脸上都露出了或赞同、或担忧的神色。
谢景宸坐在那里,面沉如水,宛如一尊精美的玉雕,周身散发着一种沉静的力量。他其实早已料到族内会有人借此机会生事,只是没想到发难来得如此之快,而且言辞如此尖锐,直击要害。他并未立刻反驳,只是静静地听着,深邃如渊的目光缓缓扫过在场每一位长辈和同辈的脸庞,将他们的神情细微变化尽收眼底。有人面露深以为然之色,仿佛找到了共鸣;有人则摆出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姿态;还有人如他父亲谢渊般眉头紧锁,显然正在权衡利弊,努力消化这突如其来的发难。
待谢泓与七叔公一唱一和地说完,厅内的议论声稍稍停歇,谢景宸才缓缓开口。他的声音虽然不高,但却清晰沉稳,如同洪钟般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三叔,七叔公。”他先是对两位长辈微微颔首,以示尊敬,而后才不卑不亢地说道:“侄儿所为,绝非一时意气用事,更不是如七叔公所言,是为私情所驱使。三皇子纵容属下,肆意构陷朝廷重臣,证据确凿,铁证如山。这种歪风邪气,乃是朝堂之大忌,如果任由其滋生蔓延,那国法纲纪又将置于何地?我们谢家世世代代蒙受皇恩,深受陛下信任与重用,在这种大是大非的原则问题面前,理当挺身而出,维护朝廷的正气,这是为人臣子应尽的本分。侄儿在金銮殿上,不过是依据事实,如实陈述自己的观点和见解,又何来强行出头之说?如果仅仅因为惧怕潜在的报复,就对奸佞之人的恶行缄口不言,畏首畏尾,那岂是忠臣良将所应有的作为?又怎能符合我们谢氏家族‘忠义传家’的优良门风?”
他这番话,条理清晰,逻辑严密,有理有据,稳稳地站在了道德和法理的制高点上,将自己的行为高度提升到了维护朝纲的层面。
谢泓被噎得一时语塞,脸上红一阵白一阵,显得颇为尴尬。他冷哼一声,强词夺理道:“好一个维护朝纲正气!景宸,你莫要把话说得如此冠冕堂皇!朝堂之事,向来错综复杂,又岂是简单的非黑即白?那三皇子纵然有错在先,陛下圣心独断,已然做出了惩戒,我们这些做臣子的,便该适可而止,彰显仁恕之道!你如此步步紧逼,言辞如此犀利,难道不是显得我们谢家恃宠而骄,丝毫不念天家情分吗?再者……”他话锋一转,再次将矛头毫不留情地指向殷若璃,语气中带着毫不掩饰的轻蔑,“那殷家小姐殷若璃,听闻她行事乖张,全然不守闺训,整日与市井之徒混在一起,又是办什么莫名其妙的‘周刊’,又是开那上不得台面的‘事务所’,成何体统?你与她过从甚密,早已惹得众人非议,严重损害了你自身的清誉。如今又为了她家之事,不惜将整个家族拖入危险境地,你让在座的各位叔伯兄弟,如何能够安心?又如何敢将家族的未来放心地托付于你?”
他巧妙地将殷若璃的“离经叛道”与谢景宸的“不智”强行捆绑在一起,试图利用她的“坏名声”来坐实谢景宸决策的失误,手段不可谓不刁钻狠辣。
厅内的议论声再次喧嚣起来,显然,殷若璃那些与寻常闺秀截然不同的举动,在这些保守的谢家族人眼中,是个极大的减分项,很容易引发他们的反感和疑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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