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景宸陷在昏迷里,胸膛的起伏微弱得像风中残烛,每一次呼吸都轻得几乎要融进空气里。据点内的气氛压抑得如同暴风雨前的死寂,连院角那棵老槐树的叶子都垂着,连风掠过都没了往日的沙沙声,只有偶尔传来的药罐碰撞声,在寂静中显得格外刺耳。
东厢房被临时改成的诊疗室里,空气中弥漫着浓得化不开的草药味——有“清心草”的苦涩、“解毒藤”的辛辣,还有百草先生独门配置的药膏散发出的奇异气味,这些味道混在一起,钻进鼻腔,让人心里发紧。谢景宸躺在床上,身上盖着一层薄薄的素色锦被,锦被下的身体单薄得仿佛一碰就碎。他的脸色苍白得像张被水浸过的宣纸,连耳尖都没有一丝血色,唇瓣泛着淡淡的青紫色,眉心因体内毒素的侵蚀而紧紧蹙着,额角不断渗出细密的冷汗,浸湿了枕巾,留下一圈圈深色的痕迹。
百草先生正跪在床边施针,他花白的头发用一根木簪挽着,几缕碎发垂在脸侧,随着动作轻轻晃动。他的双手微微发颤,却依旧精准得没有半分偏差——银针从牛皮针囊里取出,在烛火上快速烤过,带着微热的温度刺入谢景宸手臂的曲池穴、胸口的膻中穴、手腕的内关穴,每一针都深达三分,目的是用金针渡穴的法子暂时封堵毒素蔓延的路径。铜盆里盛着的黑褐色解毒汤药已经换了三碗,药汁表面浮着一层细密的泡沫,散着刺鼻的苦涩气味,可谢景宸依旧没有醒转的迹象,那只受伤的右手,青灰色已经从掌心蔓延到了手肘,偶尔还会不受控制地抽搐,每一次颤动都像一根细针,狠狠扎在守在床边的殷若璃心上。
“‘幽昙散’的毒性太顽固,就像附在骨头上的疽虫,老夫用金针渡穴和秘制的‘解毒丹’暂时压住了它往心脉蔓延的速度,可也只能吊住他一丝生机。”百草先生拔出最后一根银针,针尖泛着淡淡的黑,他用一块干净的麻布擦了擦手,声音疲惫得像是被抽走了力气,“十二个时辰……这是他能撑住的极限。若是十二个时辰内找不到主药‘七星兰’,就算是大罗神仙来了,也难救他的命。”
“七星兰?”赵珩猛地从椅子上站起来,椅子腿在青石板上划出刺耳的声响。他扯了扯衣襟,语气又急又躁,额角的青筋都绷了起来,“我已经托了宗室里所有能托的人,连我那住在西郊别院、常年不问世事的皇叔都惊动了,可他们都说从没听过这名字!这东西到底长什么样?就不能有别的药材代替吗?”
陈瑜站在一旁,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镜片后的眼睛里布满了红血丝——他刚从外面回来,衣摆还沾着街上的尘土和雨水,显然跑了不少地方。他从袖中掏出一张褶皱的纸,纸上写着密密麻麻的药材名称,是他从医书里翻出来的“幽昙散”解药配方,他指着其中一行字,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我查过《本草秘录》,上面说七星兰生于极北苦寒之地的悬崖峭壁上,花期只有三天,而且只在夜间开放,采摘时必须用银刀割取,稍有不慎就会让花瓣枯萎,药效尽失。别说京城的药铺,就是整个江南的药材市场,也未必有存货。”
他顿了顿,又补充道:“我已经联系了所有相熟的药商和官员,甚至在黑市上放了重金悬赏——只要能找到七星兰,无论多少银子我们都给,可到现在为止,还没有一个人回话。”
殷若璃坐在床边的小马扎上,自谢景宸昏迷后,她就没离开过半步。她的头发有些凌乱,眼底布满了血丝,显然一夜没合眼。她手里拿着一根棉签,蘸着温凉的井水,小心翼翼地擦拭着谢景宸干裂的嘴唇,动作轻得像怕碰碎了一件易碎的瓷器。看着他昏迷中依旧紧蹙的眉头,感受着他掌心越来越低的温度,她的心像被放在火上煎烤,疼得发慌。白日里在情急之下说的“绝不独活”,此刻在寂静的房间里反复回响,带着锥心的痛楚——若他再也醒不过来,若他永远听不到她藏在心底的心意,她查三皇子府的罪证、洗清他的冤屈,又还有什么意义?
“若璃,你先去歇会儿吧,这里有我们看着。”千面婆婆走过来,轻轻拍了拍殷若璃的肩膀。她已经卸了易容,露出原本的模样,眼角的细纹里满是心疼,“你已经守了他一天一夜了,再这么熬下去,你的身体会垮掉的。景宸要是醒了,看到你这样,也会心疼的。”
殷若璃摇了摇头,目光依旧紧紧锁在谢景宸脸上,声音沙哑得像是磨过砂纸:“我没事,我不困。我想守着他,等他醒过来。”她怕自己一离开,就会错过谢景宸醒来的那一刻;更怕自己闭上眼睛,再睁开时,他就再也醒不过来了。
夜幕渐渐降临,窗外的月光透过雕花木窗棂洒进来,在地上铺了一层薄薄的银霜,也映得谢景宸苍白的脸如同透明的琉璃。烛火已经燃到了尽头,只剩下一点微弱的火苗,在风中轻轻摇曳,随时都可能熄灭。百草先生又给谢景宸喂了一碗固本培元的汤药——汤药是用“雪山参”“当归”和“枸杞”熬制的,能暂时稳住他的气血,可谢景宸依旧没有任何反应,连呼吸都变得更微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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