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月15日，清晨五点，H市的天色是那种沉沉的铅灰，离真正的破晓还有一阵。
空气里飘着东北早春特有的、混合着未散尽的寒意和泥土苏醒气息的味道，冷冽地钻进肺腑，却让我的头脑异常清醒。
飞越网吧旗舰店——数码广场二楼，此刻灯火通明，亮得如同白昼中的孤岛。
巨大的“飞越网络”Logo，那火焰般跳动的红色线条，在深沉的“飞越灰”底色映衬下，隔着巨大的落地玻璃，在空旷寂静的广场上投下极具侵略性的光影。
我站在刚刚擦拭得一尘不染的前台后面，手指拂过冰凉的台面。
统一的布局，从桌椅的高度到电脑的间距，都经过精确测量。
空气里还残留着新塑料和油漆的味道，混合着消毒水的气息。
“越哥，都最后检查一遍了。”林飞的声音带着熬夜后的沙哑，却掩不住那股子亢奋。
他顶着一头乱发，眼白里布着红血丝，从对战区那边大步走过来，顺手拿起前台上一瓶矿泉水，拧开盖子咕咚灌下去半瓶，喉结剧烈地滚动着。
“电脑，三百台，全部点亮，系统自检通过，网线一根根捋过，没一个接口松的！就等八点，闸门一开！”
他放下水瓶，抹了把嘴，目光扫过空旷但蓄势待发的营业区，那里整齐排列的显示器屏幕漆黑一片，如同等待检阅的士兵。
“娘的，折腾了小半年，就等今天这哆嗦了！十家店啊，越哥，搁以前想都不敢想！”
“不是哆嗦，是亮剑。”
我纠正他，声音不高，却清晰地落在空旷的大厅里。
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前台下那个隐蔽的金属按钮——脚踏报警器的触发点，冰凉的触感从指尖传来，是最后的保险。
林飞咧嘴一笑，露出白牙：“对，亮剑！亮给周琦那王八蛋看看，亮给H市所有人看看！”
他用力搓了搓脸，似乎想把最后一点疲惫搓掉。
“就是不知道那老小子现在猫在哪个耗子洞里，憋什么坏屁呢。”
“他憋什么不重要。”我拿起对讲机，调到内部频道。
“各店最后一次通联，报告情况。”
电流的嘶嘶声后，夕悦清澈镇定的声音第一个响起，来自财经大学商场三楼店：“财经店就绪。设备正常，网络通畅。门口已经有学生排队了，目测二十人以上，情绪稳定，秩序良好。”
背景音里隐约能听到年轻学生的谈笑声。
“理工店就绪！后门数码广场通道畅通，保洁阿姨都夸咱们灯亮得早！”
这是林敏，在省理工大学后门数码广场的另一侧，语气轻松活泼。
紧接着，其他几家店的声音依次传来，清晰而稳定：
“工业大学店就绪，小吃街入口人流开始聚集……”
“阳光家园店就绪，社区大爷大妈晨练的都有过来看的……”
“胜利街店就绪……”
“铁路小区店就绪，位置偏点，但门口也守着几个熟面孔了……”
“工业七店就绪……”
“大学八店就绪……”
“商业九店就绪……”
“新店十店（装修收尾）也准备就绪，灯箱招牌亮了！”
最后一个是赵鹏，他坐镇相对偏远的铁路职工小区西门店，声音沉稳得像块石头：“鹏子这边，妥。大刘和刚子在门口盯着呢，几个生脸晃悠过，没敢靠前。”
“好。”我按下对讲键。
“所有人，记住，顾客是上帝，服务是根本。遇到任何突发状况，按预案执行，第一时间上报。飞越的招牌，今天必须立住，立稳！开业时间，八点整，同步！”
“收到！”
“明白！”
“放心吧越哥！”
应答声此起彼伏，带着破釜沉舟的决心。
我放下对讲机，目光投向窗外。
铅灰色的天空边缘，终于被撕开一道微弱的金边。
广场上，零星出现了人影，朝着灯火通明的二楼张望，指指点点。
时间，在无声的期待和潜藏的紧张中，一分一秒地迫近那个临界点。
七点五十分，旗舰店门口已经聚集了黑压压一片人群。
大部分是附近大学的学生，年轻的面孔上写满了兴奋和好奇，也有不少被这阵势吸引来的市民。
玻璃门内，穿着崭新灰色制服、胸口别着蓝色工牌的员工们，在夕悦和林敏的带领下，排成两列，面带标准化的微笑，如同即将迎接一场盛典。
我站在人群最前方，手里握着一个简易的扩音喇叭。
林飞在我身侧，赵鹏也从铁路小区店临时调了过来，负责旗舰店的安保总调度，他魁梧的身躯像一尊门神，目光锐利地扫视着人群外围。
“各位同学！各位朋友！”
我的声音透过喇叭，在清晨微凉的空气中荡开，压下了人群的嗡嗡议论。
“感谢大家一大早的热情捧场！今天，1997年4月15日，飞越网络连锁十家门店，将在H市，同时开业！”
人群爆发出热烈的掌声和欢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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