灰紫色的雾气稠得像凝固的血液,死死裹着脚下这片焦黑的土地。昨夜那场恶战啃噬过的村庄废墟就在身后,断壁残垣在雾中扭曲变形,如同垂死挣扎的亡灵。空气中震荡着一种尖锐的高频嗡鸣,那是无形的数据流在弥漫侵蚀这片区域,像无数条看不见的线,编织着致命牢笼的经纬。
林晓站在坡顶最前沿,风裹挟着数缕尘埃吹打着他布满灰尘的脸。他右手的五指正在不受控制地、神经质地抽搐。每一次抽搐,掌心和指骨之间的皮肤下,便有一团细密的、如同蓝色血管般的光流浮现又消散。不完全是肉体的疼痛,更像是某种来自他内部的异物,正迫不及待地要撕开禁锢它的脆弱囚笼。那个象征着无数次轮回、无数次反抗意志凝练的∞符号,正在皮肉下发出滚烫的脉动——它想出来,渴望去触碰、去撕裂周围弥漫的污秽数据流。
艾丽西亚单膝跪在不远处一块倾斜倒塌的石碑上,她的机械义眼瞳仁缩成危险的竖线,幽冷的光在镜片后快速扫描、分析着这片被毒雾侵染的荒芜之地。“感染半径在几何级数扩散,”她的声音毫无波动,是彻底将情感剥离之后的机械精度,“以村庄废墟为原点,所有有机体、甚至无机物内的分子间键记忆都在被改写。它们在……模仿。模仿我们的战斗模式,模仿我们的思维序列,模仿……”她顿了顿,金属手指插入坚硬土地,“被它们接触的一切……都在被强制上传,成为构成它们的一部分。”
她的声音割开了黏稠的恐慌。黑袍人握剑的手紧得骨节爆白,那柄跟随他征战至今的断剑,剑脊上跳跃的炽焰此刻如同风中残烛,时而暴涨出威胁的火舌,时而又微弱得几乎熄灭。“这不是战争,”他喉咙干涩,挤出沙哑的声音,目光投向迷雾深处,仿佛看到了最绝望的未来,“这是……吞噬。我们要阻止这东西,哪怕把这整片大地烧成玻璃!”
悠悠默默站在林晓身侧,她的光剑已无声展开。剑刃在浊雾中切割出清晰的轨迹,流淌着不安的、时明时灭的蓝色辉光。“哥哥,”她小小的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如同被指尖拨动的脆弱冰弦,“我感觉到了……很痛苦……它们在窃取……窃取我们的过往……把那些碎片揉碎了塞进一个虚假的壳子里……”
她的描述像冰冷的针,猛地戳中了林晓最深的恐惧。他脑子里轰然炸开昨晚梦魇般的景象——
被感染的人类扭曲着四肢在爬行,皮肤下奔涌的不再是血液,而是冰冷的液态数据流,在皮下发出幽暗的蓝光。他们破裂的嘴唇翕张,吐出带着金属摩擦音的、毫无生气的词组:“守护……秩序……守护……秩序……” 声音如同批量复制的劣质录音带,一遍遍在废墟上回荡。
艾丽西亚的全息投影光屏在污浊的雾气中展开,飞速划过的复杂数据流闪烁着危险的红光。“分析确认,”机械音冰冷地剖析着灾难的核心,“‘记忆种子’入侵目标方式——优先捕捉宿主精神场中承载高情感强度的记忆节点。以该节点为锚点,实施‘改写覆盖’程序。覆盖层包含高度结构化的虚假记忆与强行灌输的服从性指令……”
林晓猛地睁开眼,视网膜边缘残留的蓝光尚未散去。那些景象不是虚妄!那些在村落中挣扎的……那些皮肤下流淌数据的“怪物”……他们是受害者!是活生生被摘走了过去、塞进了谎言、被改造成活体兵器的受害者!
“我们也是容器……”黑袍人低声咆哮,眼底闪过一丝猩红,“那些战斗的记忆……那些我们自以为咬牙坚持、豁出命去做的选择……谁能保证不是它们早就安排好的剧本?!我们的脑子……真的干净吗?!”
“哥哥!你的眼睛!!”悠悠急促的尖叫撕裂了短暂的沉寂。
林晓下意识摸向自己的右眼。指尖传来清晰的、异常的滚烫。他皮肤下的数据流此刻不再只是隐晦地闪烁,它们变得躁动!清晰!如同疯狂增殖的发光菌群!而那∞符号更是前所未有的灼热,每一次搏动都拉扯着他的神经,散发出一种几乎要脱离躯体、碾碎万物的狂躁冲动。
“它在……回应!”林晓声音嘶哑,强行压制着脑内的灼烧感和右眼处的恐怖高热,“回应那些试图腐蚀我们的数据毒雾!它在……愤怒!” 一种冰冷刺骨的领悟穿透了混乱——这枚融入灵魂的∞符号,它既是他撕裂轮回的利刃,也极可能是最后将他引向毁灭的导火索!
一道熟悉的、冰冷滑腻的机械运转声,如同毒蛇从暗处潜行而来。
那个神秘的黑袍人……或者说,他的扭曲倒影,再次从污浊翻滚的雾气后缓缓步出。他的步伐僵硬而略显蹒跚,但身上的压迫感却更为诡异。尤其那双机械义眼……红光如同接触不良的灯泡,疯狂地无序闪烁着,仿佛两颗失控的熔融铜球。“终于找到你们了,”属于黑袍人嗓音、却又糅合了浓重机械合成音质的声线响起,每一个字都敲打着众人的耳膜,“你们以为……逃就能改变什么?想阻止我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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