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死寂得令人窒息。白日里喧嚣的吊唁人潮早已散尽,偌大的云府如同被遗弃在深海之下的巨兽骸骨,只剩下空荡的回廊和无处不在的、冰冷的死亡气息。灵堂里,惨白的烛火在巨大的黑色棺椁周围摇曳不定,将棺身投下的阴影拉扯得扭曲变形,如同蛰伏的鬼魅。
云微一身重孝,像一尊没有生气的石像,跪坐在父亲棺椁旁的蒲团上。白日里焚烧《织经》的疯狂与那惨绿磷光带来的惊骇,此刻已被一种更深沉、更冰冷的麻木所取代。怀揣着那半本残卷,如同揣着一块烧红的烙铁,烫得她灵魂都在无声地尖叫。沈砚手腕的烙印,残页上的焦痕,那诡异的磷光……每一个细节都像淬毒的针,反复扎刺着她早已千疮百孔的心。
目光空洞地落在巨大的楠木棺椁上。冰冷的黑漆反射着跳跃的烛光,像流动的墨。父亲就躺在里面,带着他未能言明的血仇和那个被抹去的“沈”字,永远地沉入了无边的黑暗。而那个被父亲用生命警示不可信的男人,此刻又在何处?是在书房销毁最后的痕迹,还是……在向他的主子复命?
一股冰冷的恨意夹杂着无边无际的孤寂,如同毒藤般缠绕着她的心脏,越收越紧。她下意识地伸出手,指尖颤抖着,轻轻抚上冰冷的棺木。那触感坚硬、冰冷,带着一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死寂。她的指尖沿着棺木边缘缓缓移动,仿佛这样就能隔着厚重的木板,再次触碰到父亲最后残留的一丝温度。
就在她的指尖滑过棺椁底部靠近角落的接缝处时——
一种极其细微的、不同于冰冷硬木的触感,突然从指腹传来!
那触感……带着一丝难以察觉的、微微凸起的滞涩感,以及……一种极其微弱、仿佛被什么东西反复摩擦过的……毛糙?
云微浑身一僵,麻木的神经如同被冰针刺中,瞬间绷紧!她猛地缩回手指,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不对!这感觉……绝不是棺木本身应有的光滑!父亲棺椁所用楠木,乃是上上之品,外漆更是反复打磨,光滑如镜!这角落的接缝处,怎会有如此细微的毛糙和凸起?!
一个极其大胆、甚至带着亵渎意味的念头,如同闪电般劈开她混沌的脑海!父亲……父亲临终前,拼尽最后力气指向床头匣子里的金钗,又引她刺破手掌书写血书……他是否……是否也在生命的最后时刻,在这最后的安息之所,留下了什么?!
巨大的恐惧和一种近乎疯狂的希望交织着,瞬间攫住了她!她几乎是屏住了呼吸,指甲下意识地掐进掌心,用疼痛强迫自己冷静。灵堂空旷死寂,只有烛火燃烧的噼啪声。她侧耳倾听,确认除了自己擂鼓般的心跳再无其他声响后,才小心翼翼地、再次将颤抖的手指探向那个异常的角落。
指尖沿着那细微凸起的边缘,极其缓慢、极其轻柔地摸索着。那凸起非常隐蔽,若非她心神恍惚间无意触碰,根本难以察觉。它像是一小块……被刻意嵌入接缝边缘的、极薄的东西。她试探着用指甲尖,极其小心地抠住那凸起的边缘,屏住呼吸,用尽全力气,轻轻向外一撬!
“咔哒。”
一声极其轻微、几乎微不可闻的机括弹动声响起!
云微的心跳骤然停止!
只见棺椁底部那个不起眼的角落,一块薄如蝉翼、颜色与棺木几乎融为一体的暗格盖板,竟被她指甲的力道撬开了一条比发丝还细的缝隙!
一股浓烈到令人作呕的铁锈腥气,混合着陈年木料和漆料的味道,瞬间从那条缝隙中弥漫出来!
是血!浓重的、早已干涸发黑的血腥味!
云微的手抖得如同风中的落叶,巨大的恐惧和强烈的预感让她几乎无法呼吸。她死死咬住下唇,用尽全身的力气,颤抖着手指,沿着那条缝隙,一点一点,极其缓慢地将那块薄薄的暗格盖板……掀了起来!
暗格很小,只有巴掌大,深度也仅有一指节。里面没有金银珠宝,没有遗书密信。
只有一团被粗暴揉捏、早已被暗沉血渍彻底浸透、凝结成硬块的……破布!
那布料粗糙,像是从某种劣质麻布衣服上撕扯下来的,颜色早已被深褐近黑的污血覆盖得难以辨认。浓烈的血腥味正是来源于此,带着一种令人窒息的死亡气息。
云微的胃里一阵翻江倒海,强烈的呕吐感涌上喉咙。她强忍着,用颤抖的指尖,小心翼翼地去触碰那团硬邦邦、散发着恶臭的血布。
就在她的指尖触碰到冰冷粘稠血块的刹那——
“嘎吱……”
一声极其轻微、却在这死寂灵堂中清晰无比的推门声,如同鬼魅的叹息,骤然从灵堂入口处传来!
云微浑身的血液瞬间冻结!她猛地缩回手,如同受惊的兔子,几乎是本能地将掀开的暗格盖板狠狠按了回去!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撞击,几乎要破膛而出!她迅速将身体伏低,蜷缩在巨大的棺椁投下的阴影里,整个人紧紧贴着冰冷的地砖,连呼吸都死死屏住!冷汗瞬间浸透了内里的孝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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