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勾践,倒识趣了些。”夫差的声音慵懒,“念你君臣诚惶诚恐,寡人便允了这降。不过,”他话锋陡然转冷,目光如刀,“勾践与其妻,还有你越国重臣,必须亲至姑苏为质!以示诚服!”
沉重的囚车在吴国都城姑苏(今江苏苏州)的青石板路上碾过,发出刺耳的吱呀声。两旁是高高的土夯城墙,气势恢宏,如同巨兽匍匐。城门顶上,“姑苏”两个巨大的篆字在阳光下闪着冷硬的光。城内行人如织,远比越国的会稽繁华喧嚣。然而此刻,所有的目光都聚焦在这几辆囚车上。
“看!那就是越王勾践!”
“呸!丧家之犬!”
“听说就是他害死了先王!”
石块、烂菜叶、污秽的词语,像密集的冰雹砸向囚车。勾践死死闭着眼,双手紧攥着囚车的木栏,手背上青筋暴起。每一句辱骂都像鞭子抽在他的灵魂上。妻子雅鱼依偎在他身边,脸色惨白如纸,身体不住地颤抖,却竭力挺直着脊背。范蠡站在另一辆囚车中,面容平静得像一泓深潭,目光却锐利地扫视着这座陌生的雄城,将每一处关隘,每一队巡兵的路线,牢牢刻入心底。
车队并未驶往华丽的宫室,而是拐进了姑苏台附近一处僻静阴森的区域。最终停在几间石砌的矮房前。厚重的石门上方,刻着两个冰冷的大字——石室。一股混杂着霉味、尘土和某种难以言喻的腐朽气息扑面而来。
看守的吴国武士哗啦啦地打开沉重的铁锁链,粗暴地拽开车门。“下来!卑贱的越囚!这便是你们的‘行宫’了!”一个满脸横肉的武士头领推开石门,露出里面黑洞洞的空间。
石室低矮,光线昏暗。潮湿冰冷的石壁几乎能渗出水来。地上铺着稀疏发霉的稻草,几个破旧的瓦罐随意丢弃在角落。空气凝滞,寒意刺骨。
勾践扶着妻子雅鱼,脚步踉跄地走下囚车。踏入石室的瞬间,一股深入骨髓的寒意让他打了个哆嗦。他抬起头,环顾这狭小如兽笼般的空间,墙上斑驳的痕迹像是无数屈辱的印记。雅鱼忍不住低泣出声,绝望地抓紧了丈夫的手臂。范蠡最后一个踏入,他看着勾践瞬间挺直的背影和妻子无声的泪痕,默默走到最阴暗的角落,抓起一把稻草,平静地开始铺陈——活下去,是此刻唯一的使命。
本章警示: 姑苏城门开启的并非宫殿之门,而是囚禁尊严的石室。直面铺天盖地的唾弃,勾践放下了王的冠冕,却拾起了生命的重量。当你跌入命运的最低谷,看清周遭的每一寸冰冷,反而能成为日后丈量高度的起点。
第三章:马蹄下的尘埃
晨光熹微,姑苏台的石径上还带着昨夜的露水寒意。石室沉重的木门“嘎吱”一声被推开,冰冷的空气灌入。看守的武士手持皮鞭,不耐烦地吼着:“勾践!时辰到了!滚出来伺候大王出行!”
勾践猛地睁开眼,从冰冷的草铺上坐起,迅速套上那身粗麻制成的灰色囚服。他看了一眼仍在角落蜷缩熟睡的妻子雅鱼,疲惫的脸上写满担忧。他轻手轻脚地起身,生怕惊醒了她。
“动作麻利点!磨蹭什么!”武士的鞭梢在空中甩出“啪”的脆响。
“是,是,这就来。”勾践立刻低下头,躬着腰快步走出石室,卑微的姿态无可挑剔。范蠡也已起身,默默地跟在他身后几步远的地方,如同一道无声的影子。
宽阔的宫苑空地上,夫差身着华丽的猎装,手持金丝缠绕的马鞭,正兴致勃勃地抚摸着几匹雄健的骏马。阳光落在他意气风发的脸上,与勾践的卑微形成了残酷的对比。侍从们牵来了夫差最心爱的坐骑——一匹通体漆黑、四蹄如雪的高头大马,名曰“追风”。
“勾践,”夫差随意地用马鞭一指,“今日便由你,为寡人牵马坠镫!”
“遵命,大王。”勾践的声音没有丝毫波澜。他快步上前,小心翼翼地避开“追风”不耐烦踏动的铁蹄,伸出微微颤抖的手,握住了冰冷沉重的马缰绳。他极力弯着腰,让自己显得更加渺小顺从。
夫差大笑一声,踩着伏跪在地的内侍的脊背,潇洒地翻身上马。“追风”似乎感受到主人的愉悦,兴奋地打了个响鼻,前蹄高高扬起。巨大的力量猛地通过缰绳传来,勾践猝不及防,被拽得一个趔趄,几乎扑倒在地。他死死攥住缰绳,才勉强稳住身形,粗糙的缰绳在他的掌心勒出深深的红痕。
“哈哈哈!好马!好马!”夫差看着勾践的狼狈相,更是开怀,“驾!”他一夹马腹,“追风”如离弦之箭般冲了出去。
勾践咬紧牙关,用尽全身力气奔跑起来。沉重的脚步声在空旷的宫苑内回荡。急促的脚步、粗重的喘息、飞扬的尘土……他如同一只被绳索牵引着狂奔的犬只,只为跟上那高高在上的马蹄。汗水混合着尘土从他额头滚落,流进眼睛,刺得生疼。每一次沉重的呼吸都灼烧着喉咙,肺叶像要炸开。每一步奔跑,都让他想起会稽山上冲锋的越军士兵,想起那些倒下的身影。心中的耻辱如同烈火燎原,烧得他五脏六腑都在抽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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