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勾践竭力奔跑,气喘如牛之际,一个身着吴国上大夫服饰的老者——太宰伯嚭的亲信,正好带着几个随从经过。他停下脚步,指着狼狈不堪的勾践,故意提高声音,满是讥讽地对周围人说:“诸位请看!此乃何人?昔日越国之主,号令一方。而今,不过是我王驾前一牵马坠镫之奴仆罢了!哈哈,真乃我王犬马也!”
刺耳的话语如同毒针,精准地扎入勾践的耳中。他奔跑的脚步猛地一顿,身体剧烈地晃了一下,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如纸。他死死低着头,几乎要将面孔埋进尘土里,攥着缰绳的手指因为过度用力指节泛白,指甲深深掐进掌心,一丝温热腥甜的液体渗出。
“哈哈,昔日的威风呢?怎么不说话了?”那吴臣继续嘲弄,引来一片附和的笑声,“连条好狗都不如!”
每一句羞辱,都像是在勾践滴血的心上又撒了一把盐。王者的尊严被彻底碾碎,践踏在尘埃里。无尽的屈辱感几乎要将他吞噬,唯有掌心那尖锐的刺痛,和胸腔里那口强忍着没有喷出的腥甜血气,提醒着他——活着,必须活下去!
本章警示: 昔日越王,今牵马坠镫。当尊严被踏进尘埃,活下去本身就成了最艰难的抵抗。每一次卑微的低头奔跑,都在为灵魂深处的火焰添一把柴——记住那掌心的刺痛,那是永不屈服的烙印。
第四章:苦胆明志
夕阳的金辉斜斜地穿过石室狭窄的窗口,在布满苔痕的冰冷墙壁上投下最后一道微弱的光斑。石室的门被粗暴地推开,勾践拖着灌铅般沉重的双腿,带着一身仆仆的风尘和汗水的馊味,挪了进来。身体像是散架了架子,每一个关节都在叫嚣着酸痛。然而,肉体疲惫远不及心灵的重负。
他刚想靠在冰冷的墙壁上喘口气,目光却猛地凝固在靠近门口的角落里。
妻子雅鱼正跪在冰冷粗糙的石板地上。她穿着一身同样灰扑扑的粗麻裙,袖子高高挽起,露出一截被冻得通红、明显粗糙了许多的小臂。她正拿着一个小小的破瓦罐,里面装着浑浊的水和一块破布,极其认真地、一丝不苟地擦拭着石室入门处那两三块台阶。台阶上沾满了刚才武士们带入的污泥和枯叶,还有一些可疑的污迹。她擦得那么用力,手指关节用力到发白,额头布满了细密的汗珠,一缕散乱的鬓发黏在汗湿的脸颊上,整个人看起来既狼狈又带着一种近乎悲壮的倔强。
“雅鱼……”勾践喉咙发紧,嘶哑地呼唤了一声。
雅鱼闻声抬起头,露出一张清瘦苍白却异常平静的脸。看到丈夫回来,她眼中闪过一丝微弱的光亮,随即又黯淡下去,嘴角勉强扯出一个安抚的弧度:“你回来了。饿了吧?我……我这就去弄些吃的。”她放下手中的破布,想撑着冰冷的石阶站起来,身子却晃了一下。
勾践一个箭步冲上前,扶住妻子冰冷的手臂。他清晰地看到妻子眼底深藏的疲惫、委屈和无助,以及那份为了他、为了这个破碎的“家”而强撑的坚韧。那些石阶上的污秽,仿佛都烙印在了他的心上。他痛苦地闭上眼,今日牵马奔波的耻辱,吴臣刺耳的嘲讽,与眼前妻子卑微劳作的身影重叠在一起,化作一把淬毒的尖刀,狠狠剜绞着他的五脏六腑。巨大的愧疚和更深的屈辱感如同冰冷的潮水将他淹没。他紧紧握住妻子冰凉的手,身体控制不住地微微颤抖,一个字也说不出,只有滚烫的液体在眼眶里疯狂涌动。
夜,死寂。石室里弥漫着霉味、草腥味和挥之不去的绝望气息。冰冷的空气几乎凝结。勾践躺在薄薄的、散发着霉味的草铺上,蜷缩着身体,却毫无睡意。妻子的呼吸在角落里微弱而均匀,范蠡那边也悄无声息。白天的一幕幕在他脑海里疯狂闪现:夫差轻蔑的眼神、吴臣刻毒的嘲笑、雅鱼擦拭石阶时冻红的手臂……最后,画面定格在一片血红的战场上——那是他父王允常的面容!父亲的目光穿透时光,充满了无尽的失望、痛心和严厉的质问:“践儿!我越国社稷何在?列祖列宗的荣耀安在?你……你竟沦为吴囚,受此奇耻大辱!”
“父王!儿臣……儿臣……”勾践在梦中猛然惊悸,无声地呐喊,却发不出任何声音。羞愧如同无数条冰冷的毒蛇缠绕住他的心脏,越收越紧,几乎令他窒息。他大汗淋漓,猛地从草铺上坐起,剧烈地喘息。冰冷的汗水浸透了单薄的囚衣,紧贴在背上,带来刺骨的寒意。
黑暗中,他剧烈喘息着,胸腔像破旧的风箱。冰冷的汗水沿着额角滑落,滴在冰冷的石地上。他摸索着爬下草铺,双脚踩在冰凉的石板上,寒意直透骨髓。他踉跄地走到石室最阴暗、最寒冷的角落,那里堆放着一些杂物和几捆散发着苦涩气味的干草药——那是范蠡设法弄来为雅鱼抵御寒气的。
他茫然地摸索着,手指触碰到一个坚硬、表面凹凸不平的东西。他下意识地把它抓在手里。借着石壁上那唯一小窗透进来的、惨淡如水的月光,他看清了——那是一只风干了的、深褐色、拳头大小的苦胆(牛胆或猪胆),表面粗糙干硬,散发出极其浓郁、辛烈、令人作呕的腥苦气味。
就在这一刹那,白日所有的屈辱画面——夫差的马鞭、吴臣的嘲笑、妻子冻红的手臂;梦中父亲那锥心刺骨的质问;还有自己被迫弯腰、奔跑、谄笑的卑微……所有的一切,熔岩般轰然冲垮了他理智的堤坝!
没有犹豫,不再恐惧。一种近乎癫狂的决绝攫住了他。他不顾一切地将那枚干硬的苦胆凑到嘴边,用尽全身力气,狠狠地咬了下去!
“噗嗤——”一声轻微的破裂声在死寂的石室中格外清晰。
一股难以形容的、极致的苦!如同烧红的烙铁,猛地烫过他的舌尖!紧接着是排山倒海般的腥气,混合着胆汁特有的霸道的涩味,瞬间冲上咽喉,直灌鼻腔!
“呃——!”勾践身体猛地一弓,剧烈地干呕起来,胆汁的苦腥味在口腔和鼻腔里疯狂肆虐,刺激得他眼泪鼻涕不受控制地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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