伯嚭在一旁,笑得脸上肥肉乱颤,声音拔得老高:“大王神威!德配天地!功盖三皇五帝!此乃吴国旷古未有之盛事啊!”周围的诸侯使者一片附和之声,如同嗡嗡作响的蜂群。夫差沉醉在这虚幻的荣耀泡沫之中,姑苏的莺歌燕舞、西施的浅笑低吟、伍子胥泣血的警告……似乎都已被这喧嚣的霸主美梦冲散到九霄云外。
突然!
一阵极其突兀、极其刺耳的马蹄声由远及近,如同丧钟般撕破了会盟场的喧嚣!一骑浑身浴血的吴国信使,如同从地狱中冲出的恶鬼,连滚带爬地扑到高台下,铠甲破碎,脸上混杂着汗、血和尘土,声音凄厉得变了调:
“大王!祸事!天大的祸事啊!”
整个会场瞬间死寂!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这个如同破布袋般摔倒在地的信使身上。
信使挣扎着抬起头,血红的眼睛瞪着高台上瞬间脸色煞白的夫差,用尽生命最后的气力嘶吼出声:
“越王勾践!亲率精锐水陆大军,趁我国内空虚,大举入侵!前锋已破我边关!主力…主力兵分两路,一路由范蠡统领,直扑姑苏!另一路由大将畴无余、讴阳统领,正在笠泽(今吴淞江)与我留守水师激战!吴国…危在旦夕啊大王——!”
话音未落,一口鲜血喷出,信使已然气绝当场!
“哐当!”
夫差手中那象征无上荣耀的青铜巨爵,脱手坠落,重重砸在高台坚硬的木板上!琥珀色的美酒如同他此刻碎裂的霸业之心,淋漓四溅,染污了华贵的衣袍。
“勾践…勾践!!”夫差如遭五雷轰顶,身体剧烈一晃,冕旒上的玉珠剧烈晃动碰撞,发出急促的声响。他英俊的脸庞瞬间扭曲,眼神中充满了极致的震惊、不信,随即转化为滔天的怒火和被羞辱的狂怒!伍子胥那双死不瞑目的眼睛,那句“悬目东门观越骑”的诅咒,如同冰冷的毒蛇,猛然噬咬住他的心脏!冷汗,瞬间浸透了他的后背。
“回…回师!立刻回师!”他嘶哑地咆哮,声音带着一种近乎崩溃的颤抖,早已顾不上什么霸主威仪,“传令!轻装简从,星夜兼程!回救姑苏!”
笠泽江面,战云密布。
宽阔的江面上,数百艘大小吴国战船严阵以待。留守的老将王孙雒(骆)站在旗舰船头,眉头紧锁,望着对岸黑压压的越国船队。他心中沉重如山:兵力本就悬殊,精锐又被大王带去黄池,这仗…凶多吉少。但伍子胥临死前的话语如同魔咒般缠绕着他,他必须守住!
“报——!将军!越军动了!左右两翼各出现一支船队,向我军侧翼逼近!”
王孙雒精神一振:“传令!左右翼预备!弓弩上弦!决不能让越寇突破!”
吴军的注意力立刻被左右两翼那看似主攻的越船吸引,号角齐鸣,船只调动,弓弩手紧张地瞄准。
然而,就在这时!
越军中央看似沉寂的主力船队中,突然爆发出一片惊天动地的呐喊!
“放!”
只见几十艘满载干柴、浇透鱼油的轻快小艇(舴艋舟),如同离弦之箭,被敢死壮士划动,借着傍晚渐起的东南风,迅猛地直扑吴军舰队的中枢核心!
“不好!是火船!转向!快转向避开!”王孙雒目眦欲裂,凄厉高呼!但庞大的吴军战船在被调动开的左右翼空隙中,行动笨拙,哪里还来得及?
“轰!轰!轰!轰!”
点燃的火船如同数十条狂暴的火龙,狠狠地撞入吴军密集的船阵之中!瞬间,烈焰冲天而起!干柴遇烈火,鱼油助火势,熊熊大火如同贪婪的巨兽,疯狂舔舐着吴国高大的楼船!
“啊——!” “船烧起来了!快跳船!” “救命啊!”
凄厉的惨叫声、船只燃烧的爆裂声、绝望的落水声交织在一起,笠泽江面顿时化作一片沸腾的炼狱!浓烟滚滚,遮蔽了残阳,火光映红了半边天穹!
“君子军!随寡人冲!”一声震耳欲聋的怒吼盖过了所有喧嚣!勾践身披重甲,手持利剑,如同复仇之神,亲自率领着三千经过二十年地狱锤炼、早已按捺不住杀意的“君子军”精锐,乘坐着快速灵活的艨艟斗舰,如同无数把锋利的匕首,精准又狠辣地插向了已被大火烧得混乱不堪、指挥失灵的吴军舰队心脏!
剑光如雪,血浪翻腾!越甲武士们沉默而高效地杀戮,眼中只有复仇的火焰。吴军肝胆俱裂,斗志瞬间崩塌,溃败如山倒!兵败如山倒!船只倾覆,士卒溺毙,笠泽江面被血与火彻底染红!
王孙雒看着身边陷入火海和屠杀的舰队,老泪纵横,仰天悲呼:“伍相国!老夫无能!老夫…愧对先王!愧对你啊!”说罢,横剑自刎,身体栽入燃烧的江水中。
: 黄池的酒杯盛不下姑苏的烽烟,笠泽的烈焰焚毁了霸业的龙袍。当夫差沉醉于诸侯的赞歌,勾践的火船已点燃了复仇的航道——人生的成败,往往取决于你能否在巅峰时看清脚下的深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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