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荥阳血幕——纪信焚身的金蝉计
一、铁壁合围:饥饿之城最后的喘息(公元前204年五月,荥阳城内)
“啪!”一只缺了口的陶碗被狠狠摔在夯土地面上,碎裂的陶片溅得到处都是。刘邦胡子拉碴,眼窝深陷,死死盯着空荡荡的碗底,喉咙里发出困兽般的低吼:“粮呢?!萧何上次送来的粮,还能撑几天?!”声音嘶哑,透着一股被饥饿和绝望反复熬煮过的焦糊味。
偌大的议事厅里,灯火昏暗,人影摇曳。陈平的脸在阴影里显得格外瘦削,他舔了舔干裂的嘴唇,声音沉重得像坠了铅块:“大王…关中转运需时,萧丞相已竭尽全力。城中所余粮秣…最多,最多再撑五日。” “五日?” 周勃一拳砸在案几上,震得简牍跳起,“城外楚军的炊烟日夜不断,那香味…他娘的能飘进城里来!再困下去,不用项羽打,我们自己就得啃城墙砖了!” 樊哙瞪着一双布满血丝的眼睛,呼哧呼哧喘着粗气,像一头被逼到绝路的怒熊,却无处发泄。
荥阳城,这座曾经坚固的堡垒,此刻已化作巨大的饥饿牢笼。城墙之外,是项羽亲自坐镇、号称四十万的西楚大军。营寨连绵如黑色山脉,将荥阳围得水泄不通。白天,楚军震天的操练声和挑衅的叫骂如同潮水般拍打着城墙;夜晚,篝火点点,望不到边,如同无数只贪婪的眼睛,死死盯着这座垂死的孤城。城内早已断了市集,街道空旷死寂,只有士兵拖着疲惫沉重的脚步巡逻。百姓面黄肌瘦,蜷缩在角落里,眼中只剩下对食物的本能渴望。树皮已被剥食殆尽,空气中弥漫着一种令人窒息的、混合着尘土、汗臭和微弱血腥的绝望气息。
刘邦颓然跌坐回草席上,双手深深插进乱发里。一年前彭城那场噩梦般的溃败,五十六万大军灰飞烟灭的惨景,父妻子女被俘的耻辱,再次清晰地浮现在眼前。项羽那张愤怒狂暴的脸,仿佛就在城头狞笑。“难道…难道我刘季的命数…真要绝于此地?” 一股冰冷的寒气从他脊椎骨升起,瞬间传遍四肢百骸。他下意识地攥紧了藏在袖中的一把短匕——那是最后的退路。
绝境之中,物质的匮乏尚可忍耐,精神的坍塌足以致命。荥阳城内的窒息感警示:当外部高压(项羽围困)与内部枯竭(粮尽)形成夹击,生存的唯一希望,在于能否在绝望的废墟上,点燃一簇不灭的突围意志之火。
二、忠胆裂帛:纪信叩首献头颅(荥阳围城第一百二十三天,汉王行辕)
“大王!末将有一计,或可救大王脱困!” 一个斩钉截铁的声音,如同重锤砸破了死水般的沉寂。所有人的目光,唰地一下聚焦在说话之人身上——御史大夫纪信。
纪信大步走到厅中央,“噗通”一声,双膝重重砸在冰冷的地面上!他没有看两旁惊愕的诸将,目光如炽热的铁钉,直直钉在错愕的刘邦脸上。“请大王听禀!项羽重兵尽在东、南、北三门,日夜猛攻,唯独西门因地形狭窄、靠近汜水,楚军围困相对稀疏!此乃一线生机!”
厅内一片死寂,落针可闻。张良眼中精光暴涨,瞬间明白了什么:“纪大夫之意是…声东击西?” 陈平猛地吸了一口气,心脏狂跳起来。
“正是!”纪信的声音沉稳而悲壮,一字一句,如同刻在石碑上:“臣请…冒充大王!乘黄屋车,张左纛,于夜深之时,率众从东门伪降!楚军必被吸引围攻!届时…”他深吸一口气,头颅重重叩在地上,发出沉闷的声响,“大王即可率精锐,乘乱由西门突围!直奔成皋!”
“冒充大王?伪降?”樊哙惊得跳了起来,“那…那冲出东门的人岂不是…”他的话猛然刹住,像被一只无形的手扼住了喉咙。所有人都明白了纪信计策中最残酷、最核心的那一环——鱼饵!一个注定要被吞噬的鱼饵!而纪信自己,就是那个主动请缨赴死的鱼饵!
刘邦浑身剧震,猛地从席上站起,踉跄着冲到纪信面前,双手颤抖地想扶起他:“纪…纪爱卿!不可!万万不可!此计…此计凶险至极…”他看着纪信抬起的脸,那上面没有任何恐惧,只有一片近乎虔诚的决绝和平静。
纪信避开刘邦的手,额头依旧抵着地面,声音低沉而清晰,带着金石之音:“大王!荥阳若破,玉石俱焚!大王身系天下反楚之望,岂可轻掷?臣纪信,不过一介凡夫,若能以此残躯,换取大王脱困,换取汉军一线生机,换取将来覆灭暴楚、安定天下的可能…”他再次重重叩首,“死——得——其——所!请大王恩准!”
那一刻,行辕内静得可怕。所有人都能看到纪信伏地的背影,那背影并不高大,却像一座沉默的山岳,投下了巨大的、令人窒息的阴影。悲壮的气息弥漫开来,压得人喘不过气。周勃、灌婴等铁血悍将,眼圈已然泛红。张良闭上眼,喉结剧烈滚动了一下。陈平攥紧了拳头,指甲深深陷进掌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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