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十一章:焚心奏
痛楚不再是具体的撕裂或灼烧,它沉淀为一种背景噪音,一种永不停歇的、低频的嗡鸣,仿佛整个世界的基座都在发出濒死的震颤。明霜盘坐在冰冷的祭坛中央,身下是那口吞噬了法则碎片后便彻底沉寂、饕餮纹路尽数熄灭的赝品青铜钟。钟体冰凉,如同巨大的墓碑。她的身体是这墓碑上唯一的祭品,也是唯一的火种。
左眼窝空洞,被无间尺粗暴缝合的伤口早已崩裂,只余一个干涸、狰狞、边缘翻卷着暗红肉芽的坑洞,像一枚被强行剜去的腐烂徽记。右眼是唯一的光源,但那光并非生机,而是焚尽一切的余烬在深处闷燃,瞳孔深处跳跃着一点近乎凝固的、熔岩般的暗金。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胸膛——那里没有心跳的搏动,只有一片死寂的废墟。涅盘之火完成了它的逆熵壮举,焚毁了律的核心,也彻底焚毁了她作为“明霜”的物理容器。支撑这具残骸行动的,是凤凰血脉最后一点不肯熄灭的执念,是师父撕开裂缝时注入她灵魂的、那道温暖生机的余韵,更是…国师手中那柄悬在阿月脖颈上的、淬着幽蓝寒芒的短匕所散发的冰冷杀意。
祭坛之下,是黑压压的、望不到尽头的人群。他们曾经是这座城的居民,是律动秩序下的蝼蚁。此刻,他们脸上没有劫后余生的庆幸,只有更深的恐惧和绝望。律的枷锁崩断了,但熵增审判的余波仍在肆虐。天空是病态的铅灰,阳光无法穿透,空气稀薄得每一次吸气都像在吞咽玻璃渣。大地深处传来沉闷的呻吟,仿佛巨兽在垂死挣扎。饥饿和寒冷像无形的瘟疫,迅速抽干着幸存者的生命力。他们的眼睛浑浊、麻木,聚焦在祭坛上那个“带来毁灭的救世主”身上,像等待最后的审判。
国师站在人群最前方,距离祭坛仅十步之遥。他华丽的袍服沾满灰尘和暗红的血渍,象征地位的高冠歪斜,几缕花白的头发散乱地贴在汗湿的额角。但他站得笔直,如同一杆插在废墟上的破败战旗。他的眼神,是淬了毒的冰锥,死死钉在明霜身上,那里面翻涌着刻骨的恨意、被愚弄的狂怒,还有一丝…连他自己都不愿承认的、对眼前这非人存在的终极恐惧。他手中那柄造型奇诡、如同缩小音叉臂的幽蓝匕首,锋刃紧贴着阿月苍白纤细的脖颈,一丝细细的血线蜿蜒而下,在冰冷的空气中迅速凝结。
阿月被两名面无表情、眼神空洞的教会武士反剪双臂,死死按跪在地上。她衣衫褴褛,身上布满鞭痕和淤青,嘴唇干裂,但她的头倔强地昂着,仅存的左眼(右眼在之前的混战中被流矢所伤,蒙着渗血的布带)死死盯着祭坛上的明霜,里面没有恐惧,只有无尽的悲恸和无声的呐喊:快走!不要管我!
“弹!”国师的声音嘶哑,如同砂纸摩擦锈铁,每一个字都淬着毒液和疯狂,“用你的血!用你的骨头!用你从地狱带回来的那点余烬!给本座弹响它!唤醒这口钟!逆转这该死的熵!否则——”他手腕微微用力,幽蓝的匕首在阿月的脖颈上压得更深,一滴鲜红的血珠滚落,砸在冰冷的地面上,发出微不可闻却惊心动魄的声响,“本座就让她,成为第一个被彻底‘冻结’的祭品!让她的血,成为你奏响哀歌的第一个音符!”
空气凝固了。人群死寂。只有大地的低吟和远处建筑在熵增侵蚀下悄然粉化的簌簌声。
明霜残存的右眼,瞳孔深处那点熔岩般的暗金猛地一跳。视线掠过阿月脖颈上刺目的血线,掠过她眼中那决绝的悲恸,最终定格在国师那张因疯狂和权力欲而扭曲的脸上。胸腔的废墟深处,那早已熄灭的凤凰之心,似乎被这极致的侮辱和胁迫,硬生生榨出了最后一点滚烫的残渣——不是爱,不是怜悯,是足以焚毁九天的暴怒!
她的目光,缓缓移向横陈在膝前的焦尾琴。那曾属于阿月的师父,琴身布满雷击的焦痕,七根琴弦早已断裂过半,仅剩三根也黯淡无光,如同垂死的蛇。
“好。”
一个音节。干涩,沙哑,仿佛两块烧焦的木炭摩擦。却带着一种奇异的、冻结灵魂的重量。
明霜缓缓抬起了手。那已不能称之为手。皮肤焦黑皲裂,如同龟裂的河床,露出下方闪烁着微弱暗金光泽的、半琉璃化的骨骼。指尖更是如同烧熔后又冷却的金属钩爪。她甚至没有看琴,仅存的右眼空洞地望着前方无尽的铅灰天空。
燃烧的指骨,带着凤凰涅盘最后的余烬,带着被国师强行点燃的滔天怒焰,带着自身存在即将彻底崩解的疯狂,落向那仅存的三根琴弦。
铮——!
第一声弦响,不是乐音,是灵魂被撕裂的尖啸!
琴弦剧烈震颤,发出濒死的哀鸣!一股肉眼可见的、凝练到极致的金红色光焰,如同被压抑万年的火山熔岩,猛地从明霜的指尖、从她焦黑皲裂的指骨中喷薄而出,顺着琴弦疯狂注入身下的赝品青铜钟!
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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