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如墨,缓缓浸染了北京城的天空。最后一抹夕阳的余晖,如同不甘逝去的亡灵,恋恋不舍地攀附在紫禁城巍峨的宫墙与飞檐之上。青灰色的天幕下,这座刚刚易主的皇城更显森严肃杀,仿佛一头蛰伏在华北平原上的巨兽,无声地散发着凛冽的寒意。
戚睿涵与董小倩跟在一名青衣太监身后,行走在漫长的青石御道上。脚下的石板被无数足迹和岁月磨得光滑如镜,缝隙间,几缕顽强的青草探出头来,为这冰冷的道路增添了一丝不合时宜的生机。两侧宫墙高耸,隔绝了外界的一切,朱红的漆色在愈发黯淡的天光下呈现出一种近乎于黑的深沉,宛如凝固的血液。琉璃瓦顶原本璀璨的金光,此刻也只剩下些许黯淡的折射,像是在为旧主哀悼。
领路的太监约莫四十岁年纪,面白无须,身形瘦削,步履却异常轻捷,几乎听不到脚步声。他回头低声道,声音尖细而带着一种特有的恭顺:“二位道长真是好福气,摄政王日理万机,平日可不轻易见僧道之流。今日听闻二位来自北岳恒山,是得了真传的,特命咱家好生接待,不得怠慢。”
戚睿涵身着黑白二色道袍,头戴混元巾,手持一柄雪白拂尘,尽力摆出仙风道骨、云淡风轻的模样。他穿越至今已有时日,但置身于这真实的、充满压迫感的紫禁城中,心脏仍不由自主地加速跳动。他微微颔首,声音刻意压低,模仿着想象中的道人腔调:“无量天尊。有劳公公引路。不知摄政王近日有何喜好,或是烦忧?贫道若能知晓一二,也好早作准备,或可为王爷分忧。”
那太监名唤刘顺,是内务府派来专门接待的管事太监。他左右张望一下,见前后侍卫离得尚远,方凑近些细声道:“王爷最信的还是咱们关外的萨满祖术,对中原的佛道之说,向来是半信半疑。不过嘛……”他顿了顿,声音更低,“近年来为了安抚汉臣,收拢人心,也开始参拜佛寺道观,以示兼容并蓄。二位若能展现些肉眼可见的真本事,而非空谈玄理,摄政王必定厚待。”
董小倩走在戚睿涵身侧,同样一身道姑打扮,青丝尽数挽于冠中,仅留两缕乌黑鬓发垂至胸前,随风轻拂。她本就容貌清丽脱俗,此刻更添几分出尘之气。她看似目不斜视,实则眼观六路,耳听八方,右手始终拢在宽大的袖中,悄悄捏着那柄精心藏匿的短剑剑柄——这是她坚持要带的防身之物,纵然戚睿涵认为在深宫大内用处不大,她也执意如此。童年的颠沛流离和家国之痛,让她无法对任何“敌人”抱以完全的信任。
三人穿过一重又一重深深的宫门,每过一道门,戚睿涵都觉得身上的压力重了一分。那些守门的侍卫个个眼神锐利如鹰,身体绷得笔直,手始终按在腰刀柄上,仿佛随时会暴起杀人。终于,他们来到一处相对僻静的偏殿。殿前悬挂匾额,上书“澄心斋”三个鎏金大字,笔力遒劲,据刘顺介绍,此处原是明朝皇帝修身养性之所,如今成了多尔衮临时接见外客的地方。
刘顺在殿前台阶下停下脚步,转身恭敬道:“二位道长请在此稍候,咱家这就进去禀报摄政王。”
待刘顺的身影消失在殿内那扇沉重的雕花木门后,戚睿涵才稍稍放松了一下一直紧绷的神经。他环顾四周,但见殿前庭院颇为宽敞,中植数株古柏,枝干虬曲如龙,树皮皴裂,显是历经风霜。晚风拂过,带来柏叶特有的清苦香气,暂时驱散了空气中若有若无的压抑感。
“这清廷皇宫,比我想象的还要森严百倍。”戚睿涵以极低的声音对董小倩说道,嘴唇几乎不动,“简直让人喘不过气。”
董小倩目光锐利地扫视着周围的环境,从殿角的阴影到远处宫墙上的哨位,无一遗漏。她轻声回应,声音清冷如冰:“我幼时曾随父亲进过南京的皇宫,那里虽也威严,却自有江南的灵秀之气。相比之下,这里……只有纯粹的权力和铁血,你看那些侍卫的眼神,冰冷无情,像是随时准备拔刀杀人,不见丝毫活气。”
戚睿涵顺着她的目光望去,果然见到院门处如同雕塑般站立着两名身着黄马褂的带刀侍卫,他们的眼神没有丝毫游移,直接而凌厉,手始终保持着按在刀柄上的姿势。他不由得想起这一路来的见闻——满城内,八旗子弟鲜衣怒马,呼朋引伴,奢靡无度;而满城外,汉民百姓面有菜色,衣不蔽体,路边甚至常见冻饿而死的尸体,无人收殓。清兵的巡逻队对此视若无睹,马蹄甚至偶尔会无情地踏过那些蜷缩在街角的躯体。这幅“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的惨象,比任何史书上的记载都更具冲击力,让他胸中憋闷着一股难以抒发的愤懑。
约莫一炷香后,刘顺匆匆返回,脸上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喜色:“摄政王正在与诸位王公大臣议事,听闻二位道长已到,特命即刻引见。不过……”他犹豫地看了看董小倩,面露难色,“这位女道长恐怕不便入内,大清规矩森严,女子不得参与朝会议事,便是太后、皇后也……咱家已为她在旁边的偏殿备下了洁净住处,绝不会怠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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