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城的冬日,是深入骨髓的干冷。顾屿站在高层办公室的落地窗前,俯瞰着楼下川流不息的车灯,像一条冰冷的光河。与几位元老董事的最后一场谈判持续到深夜,唇枪舌剑,利弊权衡,终于勉强达成了新的平衡。他揉了揉眉心,疲惫如同潮水般漫上,但比疲惫更强烈的,是一种迫切的归心。
助理轻叩房门进来,将一份最终签署的文件放在他桌上:“顾总,都处理好了。机票已经为您订好,明天早上最早一班回云城。”
顾屿点点头,目光却没有从窗外收回。云城此刻,该是怎样的光景?河水是否依旧缓慢流淌?晚意是否还坐在那临窗的老位置,就着一盏孤灯,翻阅那些泛黄的书页?她报喜不报忧的通话里,那份被他隐约察觉却又被巧妙掩饰的异样,究竟是什么?
一种莫名的、混合着思念与担忧的情绪,催促着他。他必须立刻回去,回到那个能让他真正喘息、真正安宁的地方。
飞机穿越云层,当熟悉的、湿润的、带着泥土和植物清香的空气涌入肺腑时,顾屿才感觉自己僵硬的四肢百骸重新活络过来。他没有通知苏晚意,径直打了车回古镇。午后阳光正好,洒在青石板路上,斑驳而温暖。河边的柳树已抽出些许不易察觉的嫩芽,冬日蛰伏的生机,正在悄然萌动。
他提着简单的行李,推开“墨香”那扇熟悉的木门。门上的风铃发出清脆的声响。店内很安静,只有小杨在柜台后整理书籍,见到他,眼睛瞬间睁大,惊喜地就要开口。顾屿将食指竖在唇边,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目光已迫不及待地投向通往二楼的楼梯。
他放轻脚步,拾级而上。书房的门虚掩着,他轻轻推开。
苏晚意背对着门口,坐在窗边的书桌前,正专注地伏案写着什么。阳光透过窗棂,为她周身镀上了一层柔和的光晕。她似乎比之前清瘦了些,穿着宽松的米白色毛衣,更显得脖颈纤细。一切都和他离开时似乎并无不同,却又好像有某种难以言喻的、极其微妙的变化萦绕在她周围。
他似乎惊动了她。苏晚意停下笔,缓缓回过头。当她的目光触及站在门口风尘仆仆的他时,那双清澈的眸子里先是闪过一丝难以置信的惊愕,随即,如同投入石子的湖面,漾开层层叠叠的、无法抑制的惊喜与柔情。
“顾屿?”她站起身,声音里带着一丝不确定的轻颤,“你怎么……回来了?”
顾屿没有立刻回答,他只是大步走过去,在离她一步之遥的地方停下,深深地凝视着她。千言万语哽在喉头,最终只化作一声低沉而饱含思念的呼唤:“晚意。”
他伸出手,想要将她拥入怀中,却在目光扫过书桌时,动作猛地顿住。桌角,随意压在一本书籍下的,是一张对折的纸,边缘露出某个医院的标志和一部分打印的文字。他的视力极好,清晰地捕捉到了上面加粗的字段——“妊娠”、“超声提示”。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静止。
顾屿的呼吸骤然停滞,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又猛地松开,狂跳起来。他猛地抬头,目光如炬,直直地看向苏晚意,带着巨大的震惊、询问,以及一丝不敢置信的狂喜。
苏晚意顺着他的目光看去,也看到了那张无意间露出的孕检报告。她的脸颊瞬间飞上红霞,眼神闪过一丝被“撞破”的慌乱,但很快便沉淀下来,化为一种温柔而坦然的静谧。她没有回避他的目光,只是轻轻地点了点头,唇角弯起一个极其柔软、带着母性光辉的弧度。
这一点头,如同一个确认的印章,重重地烙在顾屿的心上。
他所有的思绪、北城的纷扰、旅途的疲惫,在这一刻全都灰飞烟灭。巨大的、排山倒海般的喜悦席卷了他,让他几乎站立不稳。他往前一步,不是拥抱,而是缓缓地、极其郑重地单膝蹲跪下来,视线与她的小腹平齐。他的目光紧紧盯着那尚平坦的部位,仿佛要穿透衣料,看到里面那个正在悄然生长的小生命。
他的喉结滚动了一下,伸出手,指尖带着微不可察的颤抖,极其轻柔地、小心翼翼地覆上她的小腹。那动作,珍视得如同触碰世间最脆弱也最珍贵的瑰宝。
“什么时候的事?”他的声音沙哑得厉害,蕴含着太多汹涌的情感。
“你刚走不久……”苏晚意轻声回答,手轻轻覆盖在他微颤的手背上,“本来,想等你这次回来,再亲口告诉你。”
顾屿抬起头,望向她。阳光映在他的眼底,那里面不再是北城的冰霜与算计,而是如同云城春日河水般的清澈与温柔,充满了难以言喻的感动、愧疚,和一种即将为人父的、崭新的责任感。
“对不起,晚意……”他低语,为这期间的缺席,为她独自承受的孕期反应,“我回来了。这次,不会再让你一个人。”
苏晚意看着他,看着他眼中毫无保留的爱意与承诺,几个月来独自坚守的些许委屈和辛劳,瞬间化为乌有。她摇了摇头,泪水终于忍不住盈满眼眶,却是喜悦的泪水。
“我知道。”她哽咽着,用力点头,“我知道你会回来。”
窗外,一只乌篷船缓缓划过,桨声欸乃,惊起水鸟翩飞。室内,阳光静好,茶香犹在。归舟终于入港,而他们的世界,因为这个小生命的到来,即将展开全新的、充满希望的篇章。长路依旧,但从此,是三个人的同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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