码头旁的废弃木屋漏着风,雪粒子从窗缝钻进来,落在沈青梧的粗布短褂上,瞬间化成细水。
她正低头看着顾晏辰画的“顺通号”草图,指尖在标注“货舱”和“客舱”的位置反复摩挲——根据从黑西装嘴里套出的消息,鸦片藏在底层货舱,孩子们被关在中层客舱,而顶层是松井和佐藤的休息室,三层之间有铁梯连接,却都有日本浪人看守。
“地下党的联络员‘老周’还没到吗?”沈青梧抬头问,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急切。
原定酉时接头,现在已经过了一刻钟,阿明那边还没消息,佐藤又在码头四处搜查,每多等一分钟,风险就多一分。
老郑蹲在炉边,正用铁丝拨着炉子里的炭火,火苗忽明忽暗,映得他脸上的皱纹更显深刻:“应该快了,老周做事稳妥,说不定是绕开佐藤的岗哨耽误了时间。”
他刚说完,木屋外就传来三声轻叩,节奏是地下党约定的“两轻一重”,沈青梧立刻摸向腰间的短刀,顾晏辰则站到门后,手按在相机包的烟幕弹上。
门被轻轻推开,一个穿灰色长衫的男人闪身进来,手里提着个装着药材的藤筐,正是老周。
他摘下沾着雪的毡帽,露出额角的一道疤痕,从筐底摸出个用油纸包着的小本子:“这是‘顺通号’的详细资料,地下党同志查了一下午——船主是松井的远亲,平时主要运鸦片,这次特意把中层客舱改成了铁栏隔间,就是为了关孩子。还有,阿明那边传了消息,他已经找到‘老枪’,今晚亥时在苏州码头的‘望苏牌坊’下交接布防图,但刚才‘老枪’派人说,有三个日本浪人跟着他,怕是走不开。”
“被盯上了?”沈青梧手里的草图猛地一攥,指节泛白。
阿明只有十八岁,虽然熟悉苏州地形,可面对日本浪人,还是太危险。
她刚想开口说要去接应,顾晏辰却先一步摇头:“我们不能分兵。佐藤现在把码头封了一半,只许搬运工进出,我们要是离开,明天就没法混上‘顺通号’——阿明机灵,说不定能自己脱身,我们得相信他。”
话音未落,木屋的门突然被风吹得吱呀作响,陈婶的声音从门外传来,带着喘息:“不好了!佐藤带着五个浪人去了‘李记烟铺’,把那个卖烟的老李抓了,还问起昨天晚上买烟的黑西装!我听浪人说,要挨家挨户查码头的搬运工,特别是新来的!”
沈青梧心里一沉——佐藤肯定是发现那个黑西装说了实话,才顺着“李记烟铺”的线索查到码头。
他们扮成的搬运工身份虽然有阿坤的人背书,可佐藤要是细查,难免会露馅。
她立刻对老郑说:“你现在就去码头,跟阿坤的兄弟说,让他们多提提‘阿青’和‘阿辰’的名字,就说我们是昨天刚从苏州来的,跟着阿坤混饭吃,先把身份坐实。”
老郑点点头,抓起棉袄就往外跑,风雪瞬间灌进木屋。顾晏辰将“顺通号”的资料和草图叠好,塞进沈青梧的怀表夹层:“等下我跟你一起去码头,我去盯着‘顺通号’的动向,你去和阿坤的兄弟对接——记住,要是佐藤查你,就说你左手有个疤,我已经让老周在你的左手腕上画了个假疤,跟阿坤兄弟说的对上。”
沈青梧低头看了眼左手腕,老周刚才用墨汁画的疤痕很逼真,边缘还特意晕开,像是旧伤。
她攥紧怀表,跟着顾晏辰走出木屋,往码头方向走——雪已经停了,可风更冷,吹在脸上像刀子割,码头的吊机在夜色里像个巨大的黑影,偶尔传来几声轮船的汽笛,在寂静的夜里格外刺耳。
刚走到码头入口,就看到佐藤带着浪人站在那里,每个进出的搬运工都要被搜身,还要回答几个问题。
沈青梧深吸一口气,跟着几个搬运工一起走过去,故意低着头,用袖子遮住左手腕。
“你,抬起头!”佐藤突然指着沈青梧,声音冷得像冰。
他手里拿着个本子,上面画着个模糊的人像,正是沈青梧前两晚夜探聚仙楼时被浪人看到的样子。
沈青梧心里一紧,慢慢抬起头,帽檐依旧压得很低,只露出下半张脸。
“你是哪里来的?什么时候跟着阿坤的?”佐藤的刀鞘在手里敲着,眼神像鹰一样锐利,扫过沈青梧的手腕。
“回……回太君,我是苏州来的,昨天刚到,跟着阿坤哥混口饭吃。”
沈青梧故意装出害怕的样子,声音发颤,慢慢抬起左手,露出那个假疤,“我左手小时候被烫伤过,阿坤哥的兄弟都知道。”
就在这时,阿坤的一个兄弟突然走过来,拍了拍沈青梧的肩膀:“佐藤太君,这是我兄弟阿青,昨天刚从苏州来,我们一起扛过货,没问题的。”
他说着,还从怀里掏出个馒头递给沈青梧:“快拿着,等下还要去搬‘顺通号’的货呢。”
佐藤盯着沈青梧的假疤看了几秒,又翻了翻手里的本子,才挥挥手:“进去吧,别到处乱逛,否则,死啦死啦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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