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花园内,空气仿佛凝固成了冰块。朱元璋那句“倾覆我朱家江山的鸩酒?”如同冰锥,刺得王卓五脏六腑都冻结了。他伏在地上,能清晰地听到自己心脏疯狂擂鼓的声音,冷汗沿着鬓角滑落,滴在冰冷的青石板上。他知道,下一句话,将决定两个世界连接的命运。
拼了!横竖都是一刀!
一股破罐子破摔的狠劲猛地冲上头顶。王卓猛地抬起头,虽然脸色依旧苍白,但目光却透出一股豁出去的决绝。他没有直接回答朱元璋的问题,而是深吸一口气,反问道:
“陛下!您知道后世子孙提起大明,首先想到的什么吗?是——开局一个碗,结局一个国!”
此话一出,如同在寂静的湖面投下巨石!
朱棣脸色瞬间煞白,厉声喝道:“王卓!你放肆!休得胡言乱语!”他恨不得立刻捂住王卓的嘴。这话太刺耳,跟指着鼻子骂朱元璋是要饭的出身一样,简直是大逆不道!
然而,朱元璋的身体却微不可察地晃动了一下。他没有立刻发怒,那双看透世事沧桑的眼睛死死盯住王卓,他抬手,再次制止了冲动的朱棣,声音沙哑而低沉,带着山雨欲来的压迫感:“说下去。咱倒要听听,你这后世之人,如何评说咱!”
得到许可,王卓心一横,语速加快,言辞愈发激烈,试图用话语的雷霆劈开眼前的绝境:
“陛下!您扪心自问,当年为何揭竿而起?不就是因为元末暴政,‘天高皇帝远,民少相公多,一日三顿打,不反待如何’,活不下去了吗?!您,朱元璋,才是这天下最不信‘天命’、打破那套‘君权神授’枷锁的人!若信命,您就该一辈子当那淮右布衣,何来今日驱除鞑虏、恢复中华的洪武帝!”
他试图唤醒朱元璋内心深处最原始的革命情怀,声音带着一种悲怆的感染力:“您能从尸山血海中杀出来,建立大明,正因为您心中曾装着天下百姓!您登基后严惩贪官,休养生息,所为者何?不也是想让这片土地上的人,能喘口气,能活下去,甚至能过得更好吗?!‘天下大同’,这不仅是我和世子殿下的梦想,它难道不是深藏在陛下心底,那个最初、最朴素的宏愿吗?!”
朱元璋脸上的肌肉抽搐了一下,眼中闪过一丝极快的不易察觉的波动,但旋即被更深的冰寒覆盖。他冷哼一声,语气带着帝王特有的冷酷和疏离:“哼,巧言令色!不用给咱戴高帽,忆往昔峥嵘。咱现在是皇帝,是大明的天子,不再是那个活不下去的朱重八了!”
王卓感到一股寒意,但他没有退缩,话锋一转,语气充满了后世子孙无尽的惋惜与敬仰:
“陛下!在我后世子孙心中,大明更是‘不和亲、不赔款、不割地、不纳贡’,是‘天子守国门,君王死社稷’的最硬气的王朝!是我们汉人最后的脊梁与荣光!”他声音激昂起来,“可我们更痛心疾首!为何大明有郑和七下西洋的壮举,开启了波澜壮阔的大航海时代;为何大明也孕育了资本主义的萌芽,那工业革命的星星之火,却最终未能在我华夏大地燎原?反而让神州陆沉,异族入主,闭关锁国,酿成后世百年国耻!每每读史至此,后世子孙无不扼腕叹息!”
朱元璋的目光锐利如刀,再次直指核心,语气森然:“所以,你就想在咱这洪武朝,用你那所谓的工业化,来行颠覆之事,绝了咱朱家的万世基业?”
“臣从未想过颠覆朱家皇室!”王卓矢口否认,神情恳切到了极点,“臣若存此心,何必自曝来历,献上《明史》这等堪称‘避坑指南’的史书?陛下得此书,可能避免靖难之祸,可能规避土木堡之变,甚至可能依托高产作物安然度过小冰河期!陛下,可历史大势,浩浩荡荡,顺之者昌,逆之者亡!您能避免内乱,能规避人祸,但您阻挡不了生产力进步的洪流,阻挡不了工业革命的诞生!既然阻挡不了,为何不让这革命的种子,抢先在我华夏沃土上生根发芽,由我大明来引领这时代浪潮,让我汉家文明永续辉煌?!”
朱元璋陷入了长久的沉默。他背着手,在小小的亭子里缓缓踱步,手指用力捻动着,显示出内心的激烈挣扎。他一生杀伐果断,最重实际,王卓的话,虽然大逆不道,却句句砸在实处。他比任何人都清楚,固步自封只有死路一条,元朝的覆灭就是前车之鉴。但主动让渡权力,这对他这个从底层爬上权力顶峰的皇帝来说,无异于刮骨疗毒。
亭中只剩下朱元璋沉重的脚步声和另外两人紧张的呼吸声。朱棣看着父皇阴晴不定的脸色,手心全是汗。王卓更是感觉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那么漫长。
良久,朱元璋停下脚步,转过身,那双深邃的眼睛仿佛能看穿人心,问出了那个终极问题:“好,就算你说的有理。那你告诉咱,等你这工业化真搞成了,人人都聪明了,咱老朱家这皇帝,这皇室,到时候何以自处?”
王卓知道最关键的时刻到了,他谨慎地组织语言,每一个字都斟酌再三:“陛下,工业化非一蹴而就,纵有东大相助,也需数代人之功,期间陛下与燕王有充足的时间筹谋布局。其次,陛下可知,在臣的后世,有一种制度,名为‘君主立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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