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声音,在大殿中清晰地回响,每一个字都像一颗投入深潭的石子,激起无声的涟漪。
幕玄辰站在那里,一动不动。
月光从他身后敞开的大门照进来,将他的身影勾勒出一道孤冷而锐利的轮廓。他脸上的表情,隐在光影的交界处,晦暗不明。
我看到他垂在身侧的手,缓缓攥紧,指节因为过度用力而发出轻微的、令人牙酸的“咔咔”声。
大殿内的空气,仿佛在这一刻被抽干了。
那是一种比之前任何一次精神威压都更可怕的死寂。如果说之前的他是蓄势待发的猛兽,那么此刻的他,就是一柄被缓缓拔出剑鞘的绝世凶刃,剑刃上凝结着来自地狱的寒霜。那股冰冷的杀意,不再是针对体内的“锁龙咒”,而是弥漫开来,寻找着一个真实存在于世间的仇敌。
许久,他终于动了。
他一步一步地朝我走来,每一步都像是踩在我的心脏上。他没有释放精神力压迫我,但我却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窒息感。
他走到桌案前,没有看我,而是缓缓伸出手,拿起了那张写满了我推论的宣纸。
我的目光,落在他的手上。那是一双属于皇储的手,养尊处优,骨节分明,此刻却因为用力,指尖泛着青白,甚至在微微地颤抖。
他在害怕。
不,不是害怕。是在极度愤怒之下,被真相刺穿所有伪装后,身体最本能的战栗。
他的目光,逐字逐句地扫过那张纸。
“同源生命体……”
“以至亲之血为引……”
“寄生,而非诅咒……”
“共鸣,而非对抗……”
他低声念着,每念出一个词,周身的寒意就更重一分。
当他看到最后那句“破解之法,非剥离,或为吞噬”时,那张薄薄的宣纸,在他手中“嗤”的一声,被无声的力道,碾成了齑粉。
粉末从他的指缝间簌簌落下,像一场微型的雪。
“呵……”他忽然发出了一声极轻的笑,那笑声嘶哑而破碎,充满了无尽的自嘲与悲凉,“好一个‘至亲之血’,好一个‘同源兄弟’。”
他终于抬起头,看向我。
那双深邃的眼眸里,没有了之前的审视与试探,只剩下了一片沉寂的、燃烧着黑色火焰的废墟。
“所以,孤这些年所承受的一切,都不是天谴,不是命数……”他的声音平静得可怕,“而是一个躲在暗处的‘亲人’,送给孤的……贺礼?”
我没有回答,只是静静地看着他。这种时候,任何安慰的语言都显得苍白无力。他需要的不是同情,而是确认。
“是谁?”他问。
这个问题,他不是在问我,更像是在问他自己。
“我不知道。”我终于开口,声音清冷而理智,“我的所有推论,都基于这三百七十四卷典籍。我缺少最关键的数据——大胤皇室核心成员的血脉样本、生辰八字,以及,您出生前后,宫中发生过的所有秘闻。没有这些,任何猜测都毫无意义。”
我顿了顿,直视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道:“我是一个研究者,殿下。我只相信数据和证据。”
我的这番话,如同一盆冰水,浇熄了他即将喷发的怒火,却让那份杀意,凝练得更加纯粹。
他眼中的黑色火焰渐渐隐去,重新化为一片深不见底的冰潭。
“数据……证据……”他重复着我的话,眼神里闪过一丝异样的光芒,“你说得对。”
他转身,看向窗外那轮皎洁的明月。
“孤需要你。但不是需要一个药引,也不是一个解咒师。”他缓缓说道,声音恢复了属于太子殿下的威严与沉静,“孤需要一双眼睛,一双能看穿所有伪装、所有能量流动、所有阴谋诡计的眼睛。孤需要一把刀,一把藏在暗处,能精准找到敌人要害的刀。”
他回过头,目光如炬。
“秦卿,你,愿意做孤的眼睛和刀吗?”
这是一个全新的提议。
不再是命令,而是……邀请。
从“杀死它”,变成了“找出他,然后杀死他”。
性质,完全变了。
我垂下眼帘,掩去眸中的精光。
“殿下,从我踏入东宫的那一刻起,我的命运,就只剩下‘您活’或‘我死’这两个选项。您的问题,我没有资格,也没有能力拒绝。”
我的回答,让他很满意。
他点了点头,那股压得人喘不过气的气场,终于彻底收敛。
就在这时,殿外传来了明总管恭敬而急切的声音。
“殿下,宫里来人了。陛下在明光殿设下仲秋夜宴,请您即刻前往。”
仲秋夜宴。
我与幕玄辰对视一眼,都在对方的眼中看到了同样的东西——冰冷的杀机。
真是,一个绝佳的时机。
“知道了。”幕玄辰淡淡地应了一声。
他对明总管吩咐道:“备车。另外,为秦小姐准备一套合身的宫廷女官服饰。今夜,她以东宫女史的身份,随孤赴宴。”
门外的明总管,明显地愣了一下,但立刻恭声应道:“是,奴才遵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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