残阳如血,将湘北前线这片刚刚经历过惨烈厮杀的土地,映照得如同巨大的、尚未干涸的伤口。空气中,弥漫着硝烟、血腥、泥土和死亡混合而成的、令人作呕的独特气息。远处,长沙城的轮廓在暮色中若隐若现,像一头伤痕累累、却依旧顽强屹立的巨兽。
一支与周围环境格格不入的小部队,正沉默地行进在一条被炮火反复蹂躏、泥泞不堪的临时军用道路上。他们只有五十多人,但每一个人的身上,都散发着一股如同出鞘利刃般的冰冷杀气,让沿途遇到的那些正在休整的主力部队官兵,都不由自主地为他们让开了道路,投来或好奇、或敬畏、或疑惑的目光。
他们就是刚刚从日军后方那片死亡之地,再次如同鬼魅般钻出来的——幽灵部队。
“站住!哪个部分的?口令!”
道路尽头,一处明显是临时加强过的师部警戒哨卡前,十几个荷枪实弹的卫兵,如临大敌般地将枪口对准了这群“不速之客”。他们的神经,显然还紧绷在刚刚结束的那场惨烈大战的余韵之中。
王卫国没有停下脚步。他甚至没有去看那些黑洞洞的枪口。他只是从怀里,掏出了那面早已被鲜血和硝烟浸透得看不出本来面目的、小小的黑色骷髅旗。
“师直属特别行动队,‘幽灵’。”他的声音,沙哑,却如同两块钢铁在摩擦,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奉师长命令,前来报到。”
那几个卫兵看到那面象征着死亡和传奇的旗帜,又看到为首那个男人眼中那如同万年寒冰般的眼神,他们握枪的手,下意识地,松了松。
为首的哨卡排长显然是认识这面旗帜的,他的脸上露出了震惊和敬畏的神色,猛地立正敬礼!
“原来是幽灵的弟兄们!失敬!失敬!师长……师长已经在里面等候多时了!请!快请进!”
……
师部临时指挥部,设立在一座被炸掉了半边屋顶的地主大院里。院子里,到处都是行色匆匆的参谋和传令兵,空气中弥漫着浓烈的烟草味和地图油墨的味道。与前线那血肉横飞的惨烈相比,这里,是战争的另一个层面——冰冷、理性,却又同样充满了令人窒息的压力。
王卫国带着李大山、钟摆、影子,以及其他几个战斗小组的负责人,走进了那间灯火通明、挂满了军事地图的临时作战室。
师长,正背对着他们,站在巨大的沙盘前。他的背影,看起来比上一次分别时,更加的佝偻,也更加的……疲惫。那头原本只是夹杂着银丝的黑发,此刻,竟然已经变得花白一片。
“报告!”王卫国的吼声,打破了作战室的宁静。
师长缓缓地转过身。当他看到王卫国,看到他身后那一张张虽然疲惫、却依旧眼神锐利的面孔时,他那双布满了血丝的眼睛里,第一次,露出了如同卸下了千斤重担般的、如释重负的光芒。
“回来就好。”他没有说什么客套话,只是走上前,用力地,拍了拍王卫国的肩膀,又看了看他身后那些明显又少了许多的面孔,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都……回来就好。”
“报告师长!”王卫国猛地立正,声音铿锵有力,“幽灵部队,应到五十三人,实到……五十三人!完成任务,前来归建!”
他说的是“五十三人”。这是他们出发时的总人数。他没有提那些牺牲和失散的弟兄。因为,在“幽灵”的信条里,只要魂还在,番号,就永远满员。
师长看着他,看着他那双在昏暗灯光下,亮得如同星辰般的眼睛,他当然明白王卫国话里的意思。他重重地点了点头,没有再在这个悲伤的话题上继续。
“我知道你们做了什么。”师长的声音,变得无比的郑重,“就在你们炸掉鬼子那条临时铁路的第二天,冈村宁次那个老鬼子,就下达了全线停止进攻的命令!根据前线的回报,至少有三个日军师团,因为弹药和油料接济不上,硬生生被我们拖在了新墙河以南!这才给了薛长官,完成反包围,聚歼其第九师团主力的机会!”
他猛地一挥手,指向了墙上那副巨大的战役态势图!
“第一次长沙会战!我们赢了!我们以劣势的装备,打退了十万日军的疯狂进攻!毙伤日寇超过四万人!这是自抗战以来,我们取得的最辉煌,最鼓舞人心的一场大捷!”
“而这场大捷的首功!”师长的目光,如同火焰般,扫过王卫国和他身后的每一个队员!“不是那些在正面战场上,浴血奋战的主力部队!而是你们!是你们这群神出鬼没,在敌人心脏里搅了个天翻地覆的‘幽灵’!”
“你们,用不到一百人的兵力,牵制了敌人至少两个大队的围剿部队!你们,用缴获来的武器和自制的炸药,瘫痪了敌人最重要的后勤补给线!你们,才是这场胜利背后,那把最关键,也最致命的……尖刀!”
“我……”师长深吸一口气,他那张总是布满威严的脸上,露出了前所未有的激动和自豪,“我已经将你们的战绩,连同缴获的山本武夫的那封‘战书’,一并上报给了军委会!委员长……委员长亲自回电嘉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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