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意刺骨。
不是水,是某种更稠密、更恶毒的东西,裹挟着她不断下坠。肺腑被挤压,骨头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仿佛下一秒就要被碾碎成这无边黑暗里的尘埃。
意识浮沉间,尖锐的痛楚猛地刺穿混沌!
是锥子。
冰冷的、带着倒刺的锥子,精准地钉入她的指骨,缓慢地、享受般地旋转,撬开皮肉,分离骨节。
“呃啊——!”苏清月想嘶吼,喉咙里却只溢出血沫破碎的呜咽。
视野被血色糊满,依稀可见两道身影依偎在前。
那曾让她倾尽所有、付出一切去爱的道侣洛云,正温柔地握着另一个女子的手,而那女子——她曾用性命护佑的堂妹苏清颜,正娇笑着,引导着洛云的手,将又一根骨刺从她脊背上抽出。
“轻点儿,云哥哥,”苏清颜的声音甜得发腻,却淬着最毒的冰,“姐姐这身‘天阴灵骨’可是万年难遇的宝贝,别碰坏了纹路。抽干净些,炼成‘九幽白骨幡’,才不枉费她这般‘无私’奉献,对吧?”
洛云低笑,手下动作却更狠戾一分:“颜儿说的是。能为你踏足仙道巅峰铺路,是她的荣幸。”
荣…幸…
彻骨的恨意如毒藤疯长,瞬间绞碎了所有残存的意识。
苏清月最后看到的,是苏清颜腰间悬挂的一枚铃铛,铃身竟是用她一小节指骨雕成,染着暗沉的血红,随着他们的动作,轻轻晃动,发出空洞又令人牙酸的声响。
那声音,成了她神魂崩灭前,永恒的诅咒。
……
猛地睁开眼!
剧烈的痛楚残留在四肢百骸,仿佛骨头刚被一寸寸敲碎又勉强拼凑起来。
苏清月剧烈地喘息着,冷汗浸透单衣,心脏疯狂擂鼓,几乎要撞碎胸腔。
不对。
她不是该神魂俱灭,连一点残渣都不剩了吗?
柔软的床榻,空气中淡淡萦绕的、她少女时期最常用的暖玉香…还有这身体,虽然虚弱,却完好无损,指尖纤细,并未被锥子洞穿……
她猛地抬手,摸向自己的脸。
光滑,细腻,没有干涸的血污,没有皮肉翻卷的恐怖伤口。
视线急扫四周。鲛绡纱帐,紫檀雕花拔步床,床角挂着的香囊绣着她歪歪扭扭的针脚…这是她未出阁前,在苏家本族的闺房!
“小姐?您醒了?”帐外传来小丫鬟带着睡意的、怯生生的声音,“可是又魇着了?”
这声音……
是云岫!那个因为偷偷给她多留了半碗冷粥,就被苏清颜命人乱棍打死的云岫!
她……回来了?
回到了一切惨剧尚未发生,苏家尚未倾覆,她这身灵骨尚未被所有人觊觎的……最初之时?
巨大的、几乎将她淹没的狂喜之后,是更深更沉、来自炼狱深渊的恨意!蚀心腐骨,灼烧着她的五脏六腑!
洛云!苏清颜!
还有那些所有参与其中,冷眼旁观,或从中渔利的魑魅魍魉!
你们等着。
等着……
帐外的云岫没听到回应,似乎有些不安,轻轻掀开纱帐一角。
却见自家小姐拥被坐着,低着头,墨色长发披散下来,遮住了大半脸颊,只露出一个尖俏的、苍白的下巴。
整个人安静得可怕。
不再是往日醒来后或委屈哭泣或发脾气摔东西的模样。
那种死寂,让云岫没来由地心生寒意,小声唤道:“小姐?”
良久,苏清月才极慢、极慢地抬起头。
云岫对上了一双眼睛。
那双眼,黑得如同最深的夜,没有泪,没有光,只有一片望不到底的、冰冷的虚无。仿佛历经千劫万劫,从尸山血海里爬出,沉淀下所有疯狂与血色,只余下这片令人心悸的沉寂。
云岫吓得呼吸一窒,下意识后退半步。
就在她以为小姐是不是被什么邪祟附体了时,那双眼睛倏地变了。
冰雪消融,春水微漾,甚至迅速泛起一层楚楚可怜的、受惊小鹿般的水光。方才那骇人的死寂仿佛是她的错觉。
“云岫……”苏清月的声音带着刚醒的软糯和细微的颤抖,她伸出手,轻轻拉住丫鬟的衣袖,依赖又委屈地扁扁嘴,“我…我又梦到…好多血…好可怕……”
她恰到好处地哽咽了一下,长而密的睫毛颤动着,垂下,掩去眼底最深处的冰冷算计。
完美的,懵懂的,不谙世事的苏家大小姐。
那个被养得天真,不,是愚蠢的娇花。
云岫顿时松了口气,原来是吓坏了。她连忙上前安慰:“小姐别怕,梦都是反的!定是白日里颜小姐又跟您说了些坊间的怪谈,吓着您了。”
苏清颜……
听到这个名字,苏清月拉着云岫袖子的指尖几不可察地一颤。
面上却愈发柔弱,低声喃喃:“嗯…颜妹妹也是为我好,想让我多知道些外面的事……是我胆子太小了。”
心底,却冷笑出声。
是啊,她的好妹妹,总是这般“为她好”。用无数精心编织的谎言、夸大其词的危险,将她圈禁在这方小小的院落,养成一个无知、轻信、彻底依赖他们的废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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