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分第七年,子时四刻。
听律之墙深处,线清跪坐在《清明总录》前,指尖仍在颤抖。
她已整整一夜未眠,目光如刀,剖开一层又一层加密纹路。
那名为“第七轮回推演”的文档,并非独立存在——它像一根细密的丝线,从最底层命理经纬中生长而出,缠绕着整部典籍的根脉。
她终于看懂了。
这不是预言。
是回溯性立法。
每一道已生效的律条,无论出自地府旧典还是冥途新规,其原始纹路上,都暗藏一段微型因果链。
起点一致:沈青梧重生那日,魂魄穿越阴阳界壁时的那一声低吟。
那一瞬的波动,不是开始,而是落笔。
她的神魂,就是笔锋。
她在时间尽头写下规则,再让现实逆流归位,如同织娘以命为线,反向编织天网。
所谓“推演”,不过是世人看见的结果;而真正的动作,早已在她消散那一刻完成——以自身存在为祭,将意志刻入法则本身。
“她不是预知未来。”线清喃喃,声音干涩如裂纸,“她是……改写了‘先有因后有果’的顺序。”
冷汗顺着脊背滑下。
她忽然明白为何《总录》无法记录她临终之语——因为那句话不属于过去,也不属于现在,而是未来的律令提前降临。
就像雷霆劈落之前,天空已有了裂痕。
这已非契约之力,甚至超越了判官职权。
这是……创律。
与此同时,冥途第九重边界。
断言盘膝而坐,佛眼金焰灼灼燃烧。
他本奉命巡查结界异动,却在“听律之墙”背面发现了一幕骇人景象——那些千年未曾变动的古老刻痕之间,竟浮现出全新的文字。
不是阴线,不是符印。
是由极细血丝凝成的判词全文,一字不差,正是萧玄策昨夜梦中所见:【欺魂者永锢】【伪善者断舌】【负心者不得轮回】……
他抬手欲结破印诀封存,咒文刚出口,便如泥牛入海,毫无回应。
再试三次,皆然。
最终,一道无形阻力自虚空中升起,竟将他的法力反弹回来,震得他喉头一甜。
“不可能……”断言双目圆睁,“此等文字,不应存在于现行法度之中!”
可它们就在那里,血色微光流转,仿佛天生就该存在,如同山川河流、昼夜更替般自然。
它们不依附于任何体系,反而像是……根基本身。
他猛然醒悟:“她不是用了地府的律。”
“她是给地府,添了一条新律。”
风起于幽冥深处,吹动守律花海。
花瓣纷飞间,隐约可见无数魂影停驻仰望,口中无声翕动,似在诵读那尚未被铭刻的名字。
西苑昭雪祠。
香炉青烟袅袅,萧玄策立于碑前,龙袍残破,发如霜雪。
昨夜梦境仍烙在心头,那素衣女子转身时的眼神,冷得不像人间所有。
他本以为那是幻象,是执念所化的心魔,可袖中花瓣忽地发烫,几乎灼伤肌肤。
抽出一看,干枯叶脉正缓缓渗出墨迹,字字浮现:
“守碑非功,弃权非德,惟心诚者,可触真名。”
他呼吸一滞。
这句话……是他昨夜独坐乾清宫时,在心底默念的自问。
未曾出口,未着笔墨,甚至连记忆都未曾留存。
可她判了。
连他的犹豫、他的自我宽慰、他对“赎罪”二字的试探性定义,都被一一审判,写入律条。
“你连我的心事,”他低声开口,声音沙哑如锈铁摩擦,“都算作了履行条件?”
无人应答。唯有风穿廊过,卷起几片残雪。
他抬头望向赎籍台方向,眼中翻涌着复杂至极的情绪——不甘、愤怒、敬畏、还有一丝近乎恐惧的明悟。
他原以为自己是在赎罪。
可如今看来,他不过是一枚棋子,正走在别人早已铺好的局中。
而那个布局之人,早已不在生死簿上。
她成了规则本身。
线清猛地合上《清明总录》,胸口剧烈起伏。她知道,不能再等了。
必须再次启动“命契回溯镜”。
哪怕触犯禁忌,哪怕魂飞魄散,她也要看清——那个将自身化为律法的女人,究竟还在哪里,留了什么。
她起身走向禁室深处,脚步坚定。
可就在她即将推开石门之际,余光扫过《总录》投影图谱,忽然一顿。
那幅由无数因果链交织而成的命理经纬中,有一处节点,微微闪烁。
不是沈青梧重生之日,也不是千日守碑终结之时。
而是……一片虚无。
中央悬浮着九道锁链的残影。
其中八道,已然断裂。
第454章 她写的判词,早把天道绕进去了(续)
线清的手指停在禁室石门前,寒意自脚底窜上脊梁。
她没有回头,却能感知到《清明总录》投影图谱中那处异常节点仍在闪烁——像一颗藏于命理经纬深处的心脏,在无声搏动。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