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陵城外，连营数十里，旌旗蔽空，矛戟如林。江东军的大营依着地势铺开，中军大帐前，高高飘扬着“孙”字帅旗和“周”字将旗，在秋风中猎猎作响。空气中弥漫着烟火气、汗味以及一丝若有若无的血腥味，连日攻城的疲惫刻在许多军士的脸上，但他们的眼神依旧锐利，动作依旧剽悍，显示出这支军队强大的韧性和战斗力。
中军大帐内，气氛却与外部的肃杀有些不同。周瑜并未顶盔贯甲，只着一身月白色的儒衫，外罩一件轻裘，更衬得他面如冠玉，俊逸非凡。然而，他此刻站在一张巨大的荆州舆图前，挺拔的身姿却透着一股化不开的凝重。他的目光并未落在近在咫尺的江陵城上，而是越过汉水，越过襄阳，久久凝视着地图上方那一片已被浓重墨色覆盖的、代表吕布势力的广袤北方。
那墨色，如同无形的铅云，沉甸甸地压在他的心头。
帐帘掀动，孙策大步走了进来。他一身戎装未解，甲胄上甚至还带着征尘与几点暗褐色的血渍，龙行虎步，气势逼人，只是眉宇间带着一丝难以掩饰的焦躁。
“公瑾，今日又折了三百余弟兄，还是没能登上城头！”孙策的声音洪亮，却透着一股压抑的火气，“刘表老儿缩在襄阳不动，这江陵城防倒是坚固得很！照此下去，何时能破城？吕布那厮已尽收河北，我等若不能速下荆州，届时他若南下，我等危矣！”
周瑜缓缓转过身，神色平静如水，与孙策的焦躁形成鲜明对比：“伯符稍安勿躁。江陵乃荆州核心，城高池深，粮草充足，文聘又是良将，急切间难以攻克，此在意料之中。”
他走到地图前，修长的手指划过宛城、汝南，最后落在江东之地：“吕布新定河北，司隶、并、冀、青、幽、兖、豫、徐，八州之地，看似庞然大物，实则内部千头万绪，整合需时。陈宫在河北推行新政，触怒世家；曹操虽降，其心难测；更兼乌桓、辽东未平。吕布是聪明人，此时贸然南下，并非最佳时机。”
“话虽如此，然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一个略带沙哑，却透着几分狂放不羁的声音从帐口传来。只见一个形容有些…奇特之人走了进来。此人年约二十许，浓眉掀鼻，黑面短髯，容貌堪称丑陋，但一双眼睛却亮得惊人，仿佛能洞彻人心。正是近日才被鲁肃举荐，投入孙策麾下的襄阳名士，庞统，庞士元。
庞统对着孙策和周瑜随意拱了拱手，便径直走到地图前，目光灼灼地盯着北方：“吕布不动，非其不愿，实乃不能。然其势已成，如巨石悬顶。我军顿兵坚城之下，日耗钱粮无数，若拖延日久，纵下江陵，亦恐元气大伤，届时如何应对养精蓄锐的北方虎狼？”
孙策眉头紧锁：“士元有何高见？”
庞统手指猛地点在江陵之上，语气斩钉截铁：“高见谈不上！唯有速战速决！集中全力，不惜代价，猛攻一点！江陵再坚，亦有极限。我军士气正盛，当一鼓作气！同时，”他的手指迅速向东移动，划过九江、庐江，“可遣一偏师，自庐江向西，做出猛攻江夏北部、威胁南阳东侧的姿态！吕布重心在北，南阳东部防线未必如北疆坚固。此举纵不能真取要地，亦可极大牵制张辽在宛城的兵力，使其不敢妄动，更能扰乱吕布心神，为我主攻江陵创造时机！”
他此言一出，孙策眼中精光一闪，显然有些意动。这计策大胆，甚至有些冒险，但正合他喜好锐意进取的性子。
周瑜却缓缓摇头：“士元之策，过于行险。偏师西进，深入敌境，若被张辽以逸待劳，或遭宛城、汝南夹击，则有去无回。况且，吕布非庸主，贾诩、陈宫皆智谋深远，岂会因我偏师佯动而自乱阵脚？此举恐反会授人以柄，刺激吕布提前南下。”
他目光扫过孙策和庞统，沉声道：“我军当下之策，应是外松内紧。对外，继续保持对江陵的强大压力，日夜不停，疲敌扰敌，寻隙而攻。对内，加速整合已占据的江夏诸县，安抚流民，囤积粮草于夏口、鄂县等要地，加固城防。同时，广布斥候细作，不仅要紧盯江陵、襄阳，更要严密监视宛城张辽、汝南徐晃，乃至合肥、寿春方向的一举一动！”
“报——！”一名斥候疾奔入帐，单膝跪地，呈上一封密信，“宛城急报！”
周瑜接过，迅速拆开阅览，脸色微微一凝，随即将信递给孙策。
孙策看后，冷哼一声：“果然！吕布在宛城大搞什么‘医护营’，由华佗主持；甘宁在淯水拼命造船；还弄出了什么‘烈酒’、‘肥皂’。他这是铁了心要稳固根基，暂无意刀兵了。”
庞统却嗤笑一声：“此正说明吕布所图乃万世之基！其越是不动，将来一动，便越是石破天惊！”
周瑜走到帐边，望向北方那沉沉的夜空，星光在其眸中闪烁，却照不透那深不见底的忧虑。
“伯符，士元，”他声音低沉，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迫感，“留给我们的时间……不多了。必须在吕布彻底整合北方，将他的新式战船、医护体系、乃至那未知的‘烈酒’‘肥皂’转化为真正的战力之前，拿下荆州全境，整合荆扬之力，方有与之一较高下的资本。”
他收回目光，眼神重新变得锐利而坚定：“传令下去，明日拂晓，继续攻城！各营轮番上阵，不给刘表任何喘息之机！”
帐外，秋风更劲，带着来自北方的寒意，卷动着“孙”字大旗，猎猎作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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