宛城,大将军府议事厅。
岁末的寒意被厚重的门帘与堂内充足的炭火隔绝在外,厅内温暖如春。不同于往日大朝会的庄严肃穆,今日的议事规模要小上许多,更近似于核心层的高层军议。吕布高踞主位,依旧是那身玄色常服,意态闲适。贾诩、陈宫、荀彧、李肃等文臣,以及张辽、高顺等数位核心将领分列左右。
而今日的焦点,无疑是远道而来的曹操。
曹操风尘仆仆,但精神矍铄,一身镇东将军的朝服穿得一丝不苟。他立于堂中,身姿挺拔,并无太多降将的卑屈,反而带着一种汇报重大军务的沉凝与郑重。他详细陈述了青州备战的情况:舰船营造的进度、水军操练的难点、粮草军械的储备,以及对辽东公孙度可能采取应对措施的分析。
“……渡海远征,关键在于出其不意与登陆后的速战速决。然公孙度经营辽东近二十载,根深蒂固,且已警觉。据探报,其正加紧修缮城防,联络鲜卑、乌桓残部以牵制我军。若其坚壁清野,据城固守,待我师老兵疲,再以辽东苦寒相逼,则战事恐迁延日久,胜负难料。”曹操声音洪亮,分析鞭辟入里,最后拱手道,“此战关乎朝廷威仪,亦关乎青州军民之存续,操,不敢不慎。故特来宛城,面陈大将军,请示方略。”
他这番话,既展现了尽职尽责的姿态,也巧妙地点出了此战的困难与风险,将决策的压力部分转移给了吕布。
厅内一时安静下来。贾诩垂眸不语,陈宫捻须沉思,荀彧目光低垂,不知在想些什么。所有人都明白,曹操此行,汇报是表,试探吕布的真实意图和底线,才是里。
吕布手指轻轻敲着座椅扶手,发出规律的轻响。他并没有立刻回答曹操关于具体“方略”的请示,而是将目光投向一直安静站在曹操侧后方的曹昂。
“子修。”
曹昂闻声,立刻上前一步,躬身行礼:“学生在。”
“你在宛城新学,也有些时日了。依你之见,辽东之地,当如何处置?”吕布的语气很平淡,仿佛只是随口考校一个晚辈。
这一问,出乎许多人意料。连曹操的眼角都几不可察地微微一动。
曹昂显然也有些意外,但他迅速镇定下来,略一思索,朗声答道:“回大将军,学生愚见,辽东僻远,然土地广袤,民风彪悍,更有通往塞外乃至更远地域之利。若仅以兵威慑服,令其称臣纳贡,则如汉武之对西域诸国,其叛服无常,耗费巨大。学生以为,当效仿……效仿秦开却胡、汉武设郡之故事,设郡县,驻军伍,行教化,通商旅,将其真正纳入王化,而非羁縻。如此,辽东方可成为朝廷稳固之东北屏障,乃至未来经略塞外之基石。”
他的话语清晰,带着年轻人特有的锐气,也更明显地透露出在宛城“格物致知堂”所学到的东西——一种超越简单征服、更注重长期治理与整合的“新思维”。
吕布微微颔首,不置可否,目光重新回到曹操身上。
“孟德,听见了?”吕布的声音依旧平稳,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断力,“子修所言,便是我的意思。”
他身体微微前倾,目光如炬,直视曹操:“我要的,不是一个隔海相望、听调不听宣的辽东藩王。我要的,是能驻扎朝廷军队、推行朝廷律令、缴纳朝廷赋税、其官吏由朝廷任免的辽东郡!公孙度若识时务,可保其家族富贵,做个安乐公,否则,便是阶下之囚。”
这话如同惊雷,在厅中众人心中炸响。就连贾诩也抬了抬眼皮。这远比他们预想的更为彻底,完全打破了以往中原政权对边远地区“羁縻统治”的传统模式。
曹操心中更是巨震。他原以为吕布最多是要求他彻底打垮公孙度,换一个听话的人上去,维持藩属关系。没想到吕布的野心和布局如此之大,竟是要将辽东彻底消化,变成直接统治的郡县!这意味着,他曹操不仅要当一把锋利的刀,还要充当开拓者和最初的治理者,这其中的难度、耗费的心力,以及……可能获得的潜在权力,都截然不同了。
“大将军……此志恢宏,操,佩服。”曹操迅速收敛心神,措辞谨慎,“然则,辽东民情复杂,胡汉杂处,公孙度余孽恐难尽除,设郡县、驻军伍,非一朝一夕之功,需得力干臣,长期经营,且需朝廷源源不断之支持……”
他在试探,试探吕布是否真的愿意投入如此巨大的长期成本,以及,这个“得力干臣”会是谁。
吕布仿佛看穿了他的心思,淡然一笑:“打下来,自然要有人去管。孟德你若能拿下辽东,这第一任辽东太守,乃至未来的平州刺史,由你兼任,亦无不可。”
曹操心头猛地一跳。这是一个巨大的诱惑!这意味着他在吕布体系内,将获得一块相对独立、远离中原核心区域、可以施展拳脚的根据地!虽然仍受制于中央,但自主权远比现在困守青州要大得多。
但吕布接下来的话,让他刚刚升起的火热迅速冷静下来。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