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抬起头,浑浊的老眼投向门板上那濒死的男人。
就在那一刹那,我浑身的汗毛猛地倒竖起来!一股比那腐臭味更让我恐惧的寒意,从脚底板直冲头顶!
我看见的不是一个人!
我看见的是一团浓得化不开、翻滚搅动着的、粘稠如墨汁的黑气!那黑气像活物一样,死死地缠绕、包裹着门板上那个男人的身体,不断蠕动、收缩。黑气深处,隐约有无数张极其细小、扭曲、痛苦哀嚎的鬼脸在无声地挣扎、撕咬!它们啃噬着男人的生气,将他一点点拖向深不见底的黑暗深渊。那浓郁的黑气几乎要冲破屋顶,带着一种令人作呕的邪异和绝望。
“呃……”我喉咙里发出一声短促的、被扼住似的呜咽,小小的身体控制不住地颤抖起来。这种景象,我从未见过!远比任何毒草、任何病人的“病气”都要恐怖千万倍!
爷爷放下了手中的银针和绒布。他的动作变得异常缓慢,却又带着一种山岳般的沉重感。他绕过紫檀木大案,一步步走向那团翻滚的黑气和垂死的男人。昏黄的油灯光线落在他佝偻的背上,在地上投下巨大的、摇曳不定的阴影。
他蹲下身,枯枝般的手指伸出,搭在了男人冰冷的手腕上。
这一次,我看得无比清晰!
爷爷皮肤下,那原本只是缓慢流淌的淡金色光流,骤然间变得极其明亮、极其汹涌!不再是溪流,而是奔腾咆哮的金色江河!那光芒不再局限于皮肤之下,而是透体而出,形成一层薄薄的金色光晕,笼罩着他的手掌,甚至微微照亮了他布满皱纹的脸颊和浑浊的眼底。
他的手指在男人腕上只停留了短短一瞬,随即收回。爷爷的脸色,在油灯和那透体金光的映照下,变得前所未有的凝重,甚至透出一种玉石般的冷硬。浑浊的老眼里,再无半分平日看诊时的温和,只剩下一种近乎冷酷的决然,仿佛瞬间剥离了所有属于凡人的情感。
“都出去。”爷爷的声音响起,不高,却像一把冰冷的刀子,斩断了那几个抬人汉子带着哭腔的哀求,也斩断了空气里弥漫的恐惧和绝望。那声音里蕴含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威严,压得人喘不过气。
“苏先生,求您……”
“出去!”爷爷猛地提高了声音,那层笼罩着他手掌的金色光晕似乎也随之剧烈地波动了一下。一股无形的力量以他为中心猛地扩散开来,那几个壮汉像是被无形的巨手狠狠推搡,踉跄着、带着惊骇的表情,身不由己地被“挤”出了药铺的大门。最后一个人出去时,沉重的木门“砰”地一声,被一股力量从里面牢牢关上,隔绝了外面惶急的拍打和哭喊。
小小的药铺里,只剩下油灯燃烧的哔剥声,男人垂死挣扎的嘶啦声,以及那团无声翻滚、散发着无尽恶意的浓郁黑气。
爷爷不再看我,他的目光死死锁住那团吞噬生命的黑气。他枯瘦的身体猛地挺直了一些,佝偻的背脊似乎在这一刻绷紧如弓弦。他伸出右手,那只刚刚搭过脉的手,五指张开,对着墙角一个蒙尘的旧木箱虚空一抓。
嗤啦!
一声轻响,木箱的盖子应声掀开!仿佛有一只无形的手粗暴地扯掉了束缚。
九道流光,如同被囚禁已久的蛟龙,发出清越震耳的嗡鸣,骤然从箱中激射而出!它们在空中划出九道璀璨夺目的轨迹,带着凌厉的破空之声,瞬间悬停在爷爷枯瘦的右掌上方!
那是九根针!
形态各异,长短不一。长的如簪,短的似芒。针体非金非玉,闪烁着奇异的金属光泽,上面似乎刻满了密密麻麻、肉眼难辨的细小符文。它们在爷爷掌心上方悬停、震颤,发出低沉而充满力量的共鸣,针尖吞吐着肉眼可见的、细如发丝的金色毫芒。那毫芒虽细,却带着一种穿透一切、毁灭一切的锋锐气息,将周围翻滚的恶臭黑气都逼退了几分。
“咄!”
爷爷口中猛地吐出一个短促、古拙、如同惊雷炸响在灵魂深处的音节!那不是人间的语言,更像某种沟通天地、号令法则的敕令!
随着这声敕令,他悬在空中的右掌,五指骤然张开,然后猛地向下一压!
嗡——!
九根悬停的神针,如同接到军令的死士,发出震人心魄的齐鸣!九点寒星,带着撕裂空气的尖啸,瞬间没入地上男人身体的九处大穴!膻中、神阙、关元、百会、涌泉……
没有一丝血花溅起。
九针落下的瞬间,异变陡生!
那男人身体上翻滚的浓稠黑气,仿佛被滚烫的烙铁狠狠刺中!无数张扭曲哀嚎的鬼脸猛地发出无声的、撕心裂肺的尖啸!整个药铺的空气剧烈地扭曲、震荡起来!药柜上的抽屉被无形的力量拉扯,发出咯咯的响声。油灯的火苗被压缩成一个惨绿的小点,几近熄灭。
轰隆隆——!!!
一声前所未有的、仿佛就在头顶炸开的恐怖雷鸣,毫无征兆地撕裂了天地!那声音狂暴到极致,震得整个药铺的瓦片都在簌簌跳动,灰尘簌簌落下。紧接着,惨白得刺眼、如同天地初开般狂暴的闪电,猛地劈开药铺那扇紧锁的大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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