鹰眼扔开变形的椅子,用他那因为愤怒而沙哑的如同两块锈蚀钢板在相互摩擦的嗓音,冰冷地扫视着死寂的营房,每一个音节都像淬了冰的针,扎进在场每个人的耳膜:
“你们…根本不知道…”他仅存的左眼燃烧着冰冷的、足以冻结灵魂的怒火,精准地指向角落里终于放下面包、正平静看着这一切的张远。 “这个男人…他干过什么…” “他有过多少…荣耀…”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地上痛苦呻吟的三人,最终落在铁拳钳制下、即将窒息的倒霉蛋身上,声音降到了冰点: “再敢侮辱他…下次…拆骨头。”
铁拳从鼻腔里发出一声冷哼,像丢弃垃圾一样把手里的人甩在地上。那人蜷缩着,剧烈地咳嗽干呕,几乎把肺都咳出来。铁拳低头瞥了一眼自己侧腹正缓缓洇开暗红的伤口,眉头都没皱一下,只是随手从旁边扯了块不知谁扔的脏布,用力按了上去。
整个营房落针可闻。新兵们被这瞬间爆发的、毫无征兆的、近乎冷酷的暴力彻底震慑住了。下巢黑帮的嚣张气焰被碾得粉碎,只剩下深入骨髓的恐惧和难以置信。他们看看铁拳和鹰眼,又看看角落里那个依旧平静、甚至带着一丝无奈和疲惫的张远,第一次无比清晰地意识到,这个看起来“孱弱”的男人,他的阴影里盘踞着何等致命的凶兽。
风波过后,营房的秩序似乎恢复了,但一种压抑的暗流在涌动。张远的“退休”梦碎了一角,但他并未放弃。他依旧尽力低调,在训练中维持着那种“尽力但不强求”的状态,在食堂角落里安静地咀嚼着他的“珍馐”。然而,他的目光却更多地落在了铁拳和鹰眼身上,带着一种深沉的、难以言喻的忧虑。
鹰眼变得更沉默了。除了必要的训练和进食,他几乎像一尊没有生命的雕塑。他不再擦拭那块金属片,只是长时间地、空洞地凝视着掌心那枚刻着名字的弹壳——那是他牺牲搭档的唯一遗物。张远注意到,鹰眼握着弹壳的手指有时会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那只独眼深处,是比虚空更深的黑暗,仿佛灵魂的一部分已经永远留在了铁喉隘口焦黑的岩石上。张远尝试过在深夜低语:“凯文…别总盯着过去。路还长。”鹰眼毫无反应,只有握着弹壳的手指骤然收紧,指节发白,像是抓住最后一块浮木。
铁拳则走向了另一个极端。他疯狂地训练,用那只简陋的机械臂挥舞着远超负荷的训练哑铃,在格斗训练中毫不留情,仿佛要将所有无处宣泄的怒火和失去肢体的痛苦都砸进沙袋或对手的身体里。他机械臂的关节在超负荷运转下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液压油渗出,混合着汗水滴落。他拒绝任何人的帮助,甚至包括张远。那断臂的创口似乎在隐隐作痛,但更痛的是那份无法再为张远冲锋陷阵的失落感。张远也曾在他疯狂训练后,递过去一小罐偷偷省下的劣质润滑油。“瓦里克斯,关节需要保养。”铁拳只是用那只完好的手粗暴地推开罐子,布满血丝的独眼瞪着张远,声音嘶哑:“头儿,我还没废!我还能打!我…”后面的话被粗重的喘息淹没,他扭过头,不愿让张远看到自己眼中的不甘和脆弱。
张远没有强求。他理解那份骄傲和痛苦。他改变了方式。
他开始在鹰眼发呆时,默默地坐在他旁边不远的地方,什么也不说,只是拿出那枚冰冷的朗费罗戒指,在指尖摩挲。戒指在昏暗光线下偶尔会闪过一丝难以察觉的微光。他没有试图分享什么,只是安静地陪伴,像一块沉默的岩石,告诉鹰眼:你并非独自一人沉沦。
对于铁拳,他不再直接阻止其训练,而是在铁拳因过度训练导致机械臂卡死或液压失效时,“恰好”出现。他不再提帮忙,只是平静地递上合适的工具——一块刚好能垫住关节的布片,一根能撬开卡死阀门的金属条,或者一瓶新的润滑油。他动作很慢,让铁拳能看清,能选择接受或不接受。起初铁拳会烦躁地拒绝,但几次之后,当关节真的痛得难以忍受时,他会粗声粗气地说一句:“…扳手。”张远便默默递上。这是一种无声的妥协,一种建立在共同经历血火之上的、无需言语的默契。张远在用行动告诉铁拳:你的价值,从来不仅仅在于能否冲锋陷阵。
但战争从来都是平等的,对待所有人,就像回收废旧品的垃圾场里面,那台巨大的粉碎机,他会平等的将所有还有形状的物体碾磨粉碎成,名为残渣的垃圾。战争怎么可能只让铁拳和鹰眼受到影响? 铁拳和鹰眼很快发现,比起残疾了的他们,他们头儿在努力表现出来的平静之下,潜藏着更令人心碎的东西。
张远以前是从不碰酒的。一方面是因为为了保证所有他名下的战友们都能够活着回来,他不会允许自己的意志出现一丝一毫的模糊,另一方面则是巢都里面所流通的酒,对于张远而言,效果已经不能称之为酒精了,应该叫做有明显副作用的昏睡药了。但现在,每天晚上,当营房的灯光变得昏暗,喧嚣稍稍平息时,张远总会从他那点可怜的配给里,或者用一些无关紧要的小东西(比如省下的半块面包)从某些渠道,换来一小瓶劣质的、散发着刺鼻气味的合成酒。有时是浑浊的液体装在回收的塑料瓶里,有时甚至是几颗用锡纸包裹的药片——那些是黑市流通的、效果强劲但副作用巨大的安眠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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