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雾还未散尽时,费南德的战马已踏过焦黑的田垄。
这是他领地最东边的村庄,名叫荆棘篱。
三天前这里还飘着烤麦饼的香气,此刻只剩断墙残垣里冒着青烟的谷仓。
一个裹着灰布的老妇人正跪在废墟里扒拉碎瓦,枯瘦的手指突然顿住——她捧起半块焦黑的木牌,那是自家小儿子用桦树皮刻的,边缘还留着啃过的牙印。
领主大人!老妇人突然扑过来,抓住费南德的马镫,眼泪混着脸上的灰泥往下淌,杰弗里的人烧了我的粮仓,抢走了最后三袋麦种,我家那口子...那口子被他们吊在村口的老橡树上...
费南德的喉结动了动。
他能闻到空气中弥漫的焦糊味里,还混着腐肉的腥气——村口那棵两人合抱的橡树确实垂着几个影子,在晨风中晃荡。
他伸手按住剑柄,青铜护手硌得掌心生疼。
这是他父亲传下来的剑,剑柄上的狼头浮雕已被磨得发亮,可此刻他连拔剑的力气都没有。
给老夫人两袋麦种。他对身后的亲卫队长说,声音像生锈的铁链,再派两个人把...把那些人放下来好好安葬。
亲卫队长张了张嘴,终究没说话。
麦种?
领地粮仓的存粮连前线士兵的军粮都不够,上哪儿去弄两袋麦种?
但他还是应了声,翻身下马,从自己的干粮袋里摸出半块硬面包,塞进老妇人颤抖的手里。
这就是尼根东部的战争。
没有四大领主会盟时的金戈铁马,没有吟游诗人传唱的英雄史诗,有的只是烧杀劫掠的乡勇、抢粮夺畜的散兵,和像荆棘篱这样在地图上连名字都没标全的村庄,被反复碾碎又踩进泥里。
当北边的贵族们在玫瑰城堡讨论如何划分龙脊山脉的矿脉时,东边的小领主们正为了一片麦田、一座磨坊,甚至某个农夫说错的一句话,把自己的领地拖进血与火的泥潭。
费南德记得三个月前的那个午后。
他在猎场射中一头雄鹿,鲜血溅在杰弗里的猎装上。
那家伙当时笑得像春天的风信子,拍着他的肩膀说好箭法,可转天就派人来讨要被鹿踩坏的三亩豌豆地的赔偿。
费南德喝多了麦酒,把杰弗里的使者轰出大厅,还让铁匠在边界立了块刻着费南德之鹿的界碑。
那是杰弗里早就盯上的肥肉。老管家昨天在帐中咳嗽着说,烛火映得他脸上的皱纹像裂开的老树皮,他联合了西边的莱昂领主,说是要替被你羞辱的使者讨公道,其实...其实他的商队早就在往边境运武器了。
其他领主的使者来得比战书还快。
秃顶的巴伦领主拍着他的背说年轻人火气旺,胖得走不动路的玛莎女爵让侍女捧来镶珍珠的钱袋,连最远的灰塔领主都派来游吟诗人,唱着退一步海阔天空的民谣。
可费南德摸着父亲留下的狼头剑柄,想起小时候跟着父亲巡视领地时,老领主说的那句话:狼可以被打断腿,但不能低头。
于是他把钱袋摔在地上,珍珠滚得到处都是;他让游吟诗人唱《铁狼之战》,直到那人破了音;他甚至亲自带着三百骑兵,在杰弗里的边界线上竖起第二块界碑,用红漆写着费南德之血。
现在他后悔了。
第一战在青水河渡口。
费南德分兵两路,想包抄杰弗里的前锋。
可他的左路军刚涉过河水,对岸的芦苇荡里就冒出上千支羽箭——杰弗里买通了河匪,那些本该是他盟友的绿林好汉,此刻正举着他送的钢刀,砍向他士兵的脖子。
左路主将卢瑟爵士被乱箭射成刺猬,临死前还攥着那面绣着银狼的战旗。
第二战在铁砧山。
费南德的魔法师用火焰球烧穿了杰弗里的盾墙,眼看就要冲垮敌阵,莱昂领主的魔法师突然从山后冒出来——那是个白发老头,指尖跳动着幽蓝的闪电,直接把费南德的法师塔劈成了碎石。
费南德的首席魔法师科林在爆炸中被埋进瓦砾,等挖出来时,他的水晶球碎成了渣,胸口还插着半块带血的砖。
第三战...第三战已经不能算战了。
杰弗里的骑兵像一群饿狼,追着他的残兵从平原跑到丘陵,从丘陵跑到森林。
费南德的铠甲上现在还留着三道刀痕,那是某个杰弗里的骑士砍的,要不是他的战马突然人立而起,那刀就该砍进他的脖子了。
大人,该回营了。亲卫队长的声音把他从回忆里拽出来。
费南德这才发现,不知何时,他已经走到了村口的老橡树下。
那些被吊的人里有个穿皮甲的,铠甲上的纹路有点眼熟——是他派去巡逻的十夫长,上个月还在他面前拍着胸脯说保证不让一只羊被偷。
营地在三里外的桦树林。
费南德掀开门帘时,帐内的硫磺味呛得他直咳嗽。
那是魔法师们试图修复水晶球留下的味道,可科林的学徒们现在只会抱着冒烟的碎片哭。
地图桌上堆着十几封战报,最上面那封是用血写的:莱昂军攻至红石隘口,我军伤亡过半,恳请增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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