柴崎少尉被解除职务、押送军法处的消息像一阵阴冷的风,瞬间吹遍了整个天津军营。士兵们在私下交换着惊疑不定的眼神,窃窃私语中充满了对渡边联队长手腕的敬畏和对柴崎不自量力的嘲讽。伙房那场当众扒衣搜身的闹剧,将藤田的“废人”形象钉得更加牢固,也彻底浇灭了宪兵队内部试图效仿柴崎的蠢蠢欲动——没人想成为下一个被渡边当众踩进泥里的倒霉蛋。
新调来的宪兵队负责人是个沉默寡言的中年人,名叫中村。他接手的第一件事,就是低调处理了驼背老头被杀案和三名宪兵失踪案,定性为“不明武装分子袭击”和“人员失联待查”,卷宗封存,不再深究。对伙房,对藤田,更是敬而远之,仿佛那里是沾染了瘟疫的禁区。
藤田的日子似乎恢复了“平静”。他依旧蜷缩在伙房最阴暗的角落,与煤灰、泔水和那条僵硬的残腿为伴。他“痴傻”地翻捡着垃圾,咳嗽着掏着滚烫的炉灰,笨拙地搬运着沉重的泔水桶。新来的收泔水的是个眼神躲闪的年轻人,再不敢多看藤田一眼,更别提任何接触。藤田彻底变成了一座孤岛,一座被遗忘在军营恶臭角落的、沉默的废墟。
只有佐佐木雄二和森下浩二知道,这座废墟底下,还埋着滚烫的炭。那几块被藤田冒险藏在冷灰深处的钨矿砂,像定时炸弹,随时可能被新的炉火点燃。
“那几块‘石头’怎么办?”森下趁着夜色,溜到雄二站岗的僻静角落,胖脸上满是焦虑的油汗,“就埋在灰堆里!新来的那个收泔水的怂包是指望不上了!万一哪天哪个不开眼的去掏灰,或者干脆点炉子……”
“威森会有办法。”雄二的声音在黑暗中显得异常冷静。渡边用雷霆手段收拾了柴崎,表面上是维护联队尊严,实际上也是掐断了藤田这条可能暴露的线。但宋先生那条线,渡边未必想断,也未必能完全掌控。威森,就是那根潜在的连接线。
森下瞪大了眼睛:“找威森?你疯了?柴崎刚完蛋,渡边那老狐狸眼睛肯定还盯着呢!”
“不是我们找,是他会来找我们。”雄二的目光投向营区外天津城的方向,那里灯火阑珊,藏着无数看不见的暗流,“藤田现在是个‘死棋’,但他翻出来的‘哑壳’(失效弹药)已经送出去了。宋先生尝到了甜头,不会轻易放弃营区这个‘货源’。藤田动不了,他需要新的‘手’。”
森下倒吸一口凉气,明白了雄二的意思。他们,尤其是和藤田关系密切的他们,就是宋先生眼中新的“手”!
几天后,威森果然再次提着那个标志性的精美点心盒子出现了。这次,他没有直接找森下,而是打着“慰问英勇伤兵”的旗号,由一名联队后勤的低级军官陪同,大摇大摆地来到了弥漫着恶臭的伙房后门。
“哦!可怜的藤田君!”威森用他那夸张的、带着异国腔调的日语高声说道,仿佛没看见藤田满身的煤灰和油污,“看看他们让你住在什么地方!这简直是虐待!”他一边大声表达着“愤慨”,一边将点心盒子硬塞到正在费力劈柴的藤田怀里。
藤田抱着盒子,茫然地看着威森,口水顺着沾满煤灰的下巴流下,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无意义声响,身体下意识地蜷缩,似乎对这个衣着光鲜的陌生人感到恐惧。
威森毫不在意,他脸上带着职业化的同情笑容,目光却像探照灯,飞快地扫过藤田,扫过周围的环境,最后,精准地落在了不远处的佐佐木雄二身上——雄二作为警戒哨,正好轮值在伙房附近。威森的目光在雄二脸上停顿了一瞬,那眼神极其复杂,带着审视,带着评估,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冰冷的交易意味。
陪同的后勤军官有些不耐烦地催促:“威森先生,东西送到了就走吧,这里气味太难闻了。”
“当然,当然!”威森笑着应和,临走前,他像是突然想起什么,又对藤田大声说道:“藤田君!好好养着!上帝保佑你!这点心,和上次一样,最底下有好东西,记得吃啊!” 他特意加重了“和上次一样”,“最底下”,“好东西”几个词,然后才在军官的陪同下离开。
威森一离开,藤田立刻像被烫到一样把点心盒子丢在旁边的柴堆上,继续“专注”地劈他的柴,仿佛对盒子毫无兴趣。直到夜深人静,伙房只剩下他一个人时,他才拖着残腿挪过去,打开盒子。精美的糕点下面是压缩饼干,最底层,果然又是一个硬硬的牛皮纸信封。
藤田没有拆开信封。他浑浊的眼睛在黑暗中闪烁着异样的光芒。他拄着拐,一瘸一拐,极其艰难地将整个点心盒子,连同那个未拆的信封,搬到了雄二站岗的哨位附近一个废弃的、堆满破麻袋的角落。他笨拙地将盒子塞进麻袋堆深处,然后对着黑暗中的哨位方向,发出几声意义不明的、如同夜枭般的咳嗽,这才拖着腿,慢慢挪回伙房的黑暗里。
雄二在哨位上,将藤田的动作尽收眼底。换岗后,他悄无声息地摸到那个角落,从麻袋堆里取出了点心盒。打开底层的信封,里面没有信纸,只有一张崭新的、有效期更长的临时通行证,以及一张折叠的小纸条。纸条上用铅笔潦草地写着一个地址和一句话: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