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生工坊”的雨棚下,单调而刺耳的金属敲击声成了“貔貅库”新的背景音。士兵们如同被抽走了灵魂的傀儡,在岛田军曹沙哑的指令下,机械地挥舞着锤子、撬棍,将那些从战损卡车、废弃装备上拆解下来的部件砸碎、分解。断裂的弹簧钢板、扭曲的传动轴、碎裂的轴承座……坚硬的金属在暴力的拆卸下发出痛苦的呻吟,飞溅的锈屑混合着汗水和油污,粘附在士兵们麻木的脸上。
佐佐木雄二站在阴影里,目光扫过这片病态的“劳作”景象。他强行压下去的崩溃暂时没有复发,士兵们如同绷紧的弦被强行钉在琴上,不再发出刺耳的悲鸣,却也没有丝毫生气。岛田的肩膀还缠着绷带,每一次挥动工具都牵扯着伤口,带来不易察觉的抽搐,但他依旧默默地带头干着,眼神空洞地望着手中的废铁,仿佛那就是他全部的归宿。中村大尉彻底沉溺在酒精的幻梦里,库区的实际运转,已完全落在了雄二的肩上。
罗五爷新的需求,通过岛田含糊的口信传来:“‘特种工程备件’,上次的‘硬货’(轴承、齿轮)很好。下批,需要‘筋骨’(指高强度钢板)和‘转轴心’(传动轴),数量翻倍。老规矩,‘废铁’备足。”
需求在升级,胃口在变大。雄二心中冷笑。罗五爷背后的力量,显然在利用这条管道,为他们的“工程”添砖加瓦。他需要更多的“废铁”来源,需要更“合理”的损耗理由。
藤田少佐的例行信件,也如期而至。信中对库区“快速恢复秩序”,“再生工坊有效提升资源回收利用率”表示了“高度肯定”,并再次强调“效能报告”需“持续优化”,“物资损耗控制”是“重中之重”,字里行间催促着更“亮眼”的数据。这封信像一张无形的网,将雄二越缠越紧。
机会,或者说危机,以一种意想不到的方式,隐藏在废铁堆中。
几辆在宜昌外围遭遇伏击后拖回、等待拆解的日军卡车残骸被运到了“再生工坊”。车身布满弹孔,扭曲变形,散发着浓烈的硝烟和血腥混合的焦糊味。士兵们对此习以为常,麻木地开始拆卸。
雄二例行巡查,目光扫过一辆损毁尤其严重的卡车驾驶室。扭曲的车门被岛田带人费力地撬开。就在清理驾驶室废墟时,一个士兵从变形的座椅下面,扯出了一个被血污浸透、几乎揉烂的土黄色帆布文件包!帆布包被弹片撕裂了一个大口子,里面散落出几份同样沾满污迹的文件。
“曹长!这……好像是地图?”那士兵茫然地举起一张被血染成暗褐色的纸,上面依稀能看到用铅笔勾勒的线条和一些模糊的日文标注。
岛田也凑了过来,拿起另一份文件残片,皱紧眉头辨认着上面潦草的字迹:“……火力配置……观测点……第……第X中队……防御薄弱区……疑似……补给路径……”
一股寒意瞬间窜上雄二的脊背!他猛地劈手夺过士兵和岛田手中的文件残片,目光如电般扫过。虽然污损严重,信息支离破碎,但他立刻判断出,这是一份前线某个日军中队级单位的局部防御部署草图和一些战场侦察记录!显然是在遭遇突袭时,车上的军官或传令兵慌乱中遗落,或是阵亡者未能销毁的!
“都别动!”雄二厉声喝止了围拢过来的士兵,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冷厉,“岛田!把文件包和所有散落的东西,立刻收拾好,送到我的木屋!现在!其他人,继续干活!今天这里看到的东西,谁敢说出去一个字,按泄密论处,军法枪决!”
士兵们被雄二眼中罕见的杀气和“军法枪决”的威胁吓住了,慌忙低下头继续敲打废铁,再不敢多看一眼。岛田也被震慑,忍着肩痛,迅速将散落的文件残片和那个破文件包拢在一起,用一块脏布包好,匆匆送往雄二的木屋。
木屋内,油灯昏暗。雄二关紧门,将破布包摊在桌上。他小心翼翼地展开、拼凑着那些沾满血污和泥渍的纸张碎片。空气里弥漫着铁锈、血腥和纸张霉变的混合气味。凭借对日文和军事地图的熟悉,他艰难地辨识着。
碎片一:一张手绘的简易地图,标注着“鸡公岭”附近地形,几个用红铅笔圈出的点旁潦草写着“重机枪阵地?”“迫击炮?视野受限”。旁边有更小的字:“侧翼树林,巡逻间隙大,疑有渗透路径。”
碎片二:一份残缺的侦察记录:“……X月X日,黄昏,观测到小股支那武装(约十人)沿无名小溪南岸移动,携带长包裹(疑似武器),目的地不明。已上报,未获增援拦截。”
碎片三:一份被血浸透大半的伤亡简报,记录着该中队近期几次小规模交火中的损失,最后一行字迹颤抖:“兵员疲惫,弹药补给不足,士气低落,请求轮换休整未果……”
虽然信息残缺不全,但拼凑起来,却勾勒出一幅清晰的图景:一支名为“池田中队”的日军部队,驻守在宜昌外围一个叫“鸡公岭”的支撑点。该处防御存在明显漏洞(侧翼树林),且士兵疲惫、补给困难、士气低落。更重要的是,有游击队已经注意到并利用了这些漏洞进行活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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