崖底渗人的死寂并未持续太久。远处林间,新的火把光芒如同嗜血的萤火,急速逼近,比之前鄂伦那队更迅捷,更分散,带着老练的包抄意味。
踩断枯枝的脆响、甲叶摩擦的冷声,以及一种刻意压低的、却充满杀意的唿哨声,如同无形的网,迅速收拢。
胤禵猛地将我拽到身后,背紧贴着冰冷湿滑的岩石,那只裂开的东珠被他死死攥在掌心,硌得他指节发白。我们屏住呼吸,看着那些黑影在林木间闪烁,越来越近。
“搜!”一个粗粝的声音响起,不同于鄂伦那种端着官威的冰冷,而是带着沙场淬炼出的悍戾,“一寸寸搜!那东西肯定还在他们身上!”
“头儿,崖下那血字和蜂……”另一个声音有些迟疑。
“障眼法!”那粗粝声音打断道,带着不容置疑的断定,“十四爷什么人?能真把要紧东西扔了?就在他俩身上!主子放了话,今夜务必拿到!”
脚步声更近了,几乎能听到他们拨开草丛的窸窣声。火光跳跃,已经能映亮我们藏身岩石的边缘。
胤禵深吸一口气,知道再也藏不住。他忽然将我往后一推,自己则猛地从岩后跨出一步,站在了那片逐渐围拢上来的火把光圈之中。
“你们是哪个旗的?谁带的兵?”他声音沉静,带着久居上位的天然威压,尽管落魄,气势却不减分毫。
那些围上来的兵丁动作一滞,显然没料到他竟敢主动现身。火光映出他们身上沾满泥浆的号衣,并非纯粹的皇宫侍卫服色,倒像是……八旗营兵?但动作却又透着精锐的狠辣。
一个穿着佐领官服、脸上带着一道狰狞刀疤的汉子越众而出,目光如鹰隼般钉在胤禵身上,略一抱拳,礼数敷衍至极:
“卑职奉旨办差,惊扰十四爷了。请爷行个方便,将方才从崖上带下来的东西交予卑职,卑职即刻带人退去,绝不为难爷……和您身后的姑娘。”
他话语顿了顿,目光似无意地扫过我藏身的岩石阴影。
“东西?”
胤禵冷笑,掌心紧握,“本爷不明白你在说什么。方才慌乱,确实抛了件旧物下崖,怎么?皇上如今连爷扔个破烂也要过问了?”
那刀疤佐领脸上横肉抽动一下,挤出一个皮笑肉不笑的表情:“十四爷,咱们明人不说暗话。您抛了什么,您心里清楚,卑职也清楚。那东西,不是您该拿的。交出来,对谁都好。”
“若是本爷不交呢?”
刀疤佐领眼神瞬间阴鸷,手缓缓按上了腰刀刀柄:
“那就休怪卑职……得罪了!”他身后那些兵丁也同时“唰”地一声,刃口出鞘半寸,寒光凛冽,杀气瞬间弥漫开来。
就在这时,另一个尖细些的声音从侧后方一棵大树后响起,带着一种刻意拿捏的、阴柔的腔调:
“富察佐领,何必跟十四爷废话那么多?”
一个穿着蓝绸面料行袍、帽檐压得颇低的身影缓缓踱出。他身形不算高大,看起来甚至有些文弱,但周围那些剽悍的兵丁却下意识地为他让开了一条路,显然对其颇为忌惮。
那人抬起头,帽檐下的目光扫过胤禵,带着一种审视和评估,最后落在我藏身的方向,嘴角勾起一丝难以捉摸的笑意。
“十四爷是聪明人。”
那蓝袍人慢条斯理地开口,声音不高,却清晰地压过了雨声,“应该懂得识时务者为俊杰的道理。您攥着那烫手的东西,于您,于您想护着的人,有百害而无一利。不如交给咱家,咱家也好回去复命。”
他的用词和腔调,让胤禵瞳孔微缩:“内务府的?”
蓝袍人笑而不答,算是默认了。
胤禵脸上的讥讽更深:“皇上身边真是能人辈出。前脚侍卫统领刚折在毒蜂下,后脚内务府和八旗营兵就混在一起出来办差了?真是效率。”
蓝袍人脸色不变,只淡淡道:“各司其职,皆为皇上尽忠罢了。十四爷,拖延时间于您无益。这东西,您今天交也得交,不交……也得交。”
他话音落下,那刀疤佐领猛地发出一声低吼,并非对胤禵,而是对着他身后所有兵丁,声音如同炸雷般响彻雨夜:
“主子有令!今夜谁若能从那女人手里夺回东珠,赏——双眼花翎!”
“双眼花翎”四个字,如同投入滚油中的冰水,瞬间在所有兵丁眼中点燃了疯狂的火焰!沉重的呼吸声顿时粗重起来,一道道目光变得赤红滚烫,死死钉在我藏身的那块岩石之后,仿佛能穿透石壁,将我烧穿!
《清史稿·舆服志》有载:凡孔雀翎,翎眼三眼者最贵;双眼花翎,非宗室亲王、贝勒或卓着军功之重臣,不得赐戴。那是足以光耀门楣、恩泽子孙的滔天赏赐!足以让这些刀头舔血的兵痞豁出性命!
胤禵脸色骤变,显然也没料到对方竟敢抛出如此骇人的赏格!这已绝非寻常办差,这是不惜一切代价的剿杀!
“你们敢!”胤禵厉喝,试图以威势压下那即将爆发的疯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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