婴儿的啼哭声在梅林间回荡，不像寻常新生儿那般细弱，反而带着某种金石相击的清越。
乌苏里从梅林边缘快步走来，脸上混杂着喜悦与忧虑。“引娣，孩子可好？你怎么样？”
他脱下外衫想为乔引娣盖上，却在看到婴儿面容时猛地顿住。
“这孩子......”
乔引娣疲惫地靠在冰冷的化石上，顺着乌苏里的目光看向怀中婴儿。那小小的脸庞上，左眼紧闭，右眼却睁得极大，瞳孔中竟流转着金银双色的漩涡，如同两条相互追逐的游鱼。
“给我看看。”
乔引娣声音虚弱却坚定。
乌苏里小心翼翼地将婴儿递到她手中，就在交接的刹那，化石突然发出一声脆响。
“咔嚓——”
两人同时转头。只见胤禵化石胸口的裂痕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蔓延，那些刻着「同归」二字的裂痕深处，有点点磁粉如流萤般飘出，在空中凝聚成一道微弱的灰色气流。
“这是......”
乌苏里下意识后退半步。
乔引娣却异常平静：“离远些，乌苏里。”
婴儿的啼哭声戛然而止，那双异色的瞳孔猛地收缩，随后恢复了寻常婴儿的漆黑。
“他...他把胤禵的...”
乌苏里声音发颤，指着已经完全失去光泽的化石。
此刻的化石再无半点特殊之处，变成了一尊普通的石像，连那刻着的「同归」二字也模糊不清。
乔引娣轻轻拍打着婴儿的背部，目光复杂：“这不是终结，乌苏里。只是另一种形式的开始。”
婴儿突然打了个嗝，唇角溢出一缕灰色雾气，那雾气在空中凝而不散，渐渐化作一个虚影——正是胤禵年轻时的模样。虚影朝着乔引娣深深看了一眼，旋即消散在梅林的清风中。
乌苏里扑通一声跪倒在地：“这...这到底是福是祸？”
“祸福本就相依。”
乔引娣低头看着怀中的婴儿，忽然神色一凝。她在婴儿的左眼角发现了一颗极细小的痣，位置与胤禵生前那颗分毫不差。
婴儿忽然睁开双眼，他伸出小手，抓住了乔引娣垂落的一缕发丝，力道大得惊人。
“疼...”
乔引娣轻呼一声，试图解救自己的头发，却对上了婴儿异常专注的视线。
那眼神，根本不像个新生儿。
“引娣，我们还是快些离开这里为好。”
乌苏里不安地环顾四周，“这梅林虽然新生，但难保不会有什么......”
他话音未落，婴儿忽然松开乔引娣的头发，小手直直指向乌苏里。
“跪...”
一个清晰的音节从婴儿口中吐出。
乌苏里猛地僵住，不可置信地看向乔引娣：“他...他刚才说话了？”
乔引娣也是满脸震惊，紧紧抱住婴儿：“你...你说什么？”
婴儿的小嘴微动，这次声音更加清晰：
“额娘跪...太沉...”
五个字，如同惊雷炸响在两人耳边。
乌苏里脸色瞬间惨白：“他在说什么？什么跪太沉？”
乔引娣却仿佛被定住一般，眼神恍惚了一瞬。许多年前的那个雪天，她跪在养心殿外求见雍正，胤禵远远站在宫墙下，看着她跪在雪地里的身影，当晚便托人带给她一句话：
“跪太沉，起来吧。”
那是只有他们二人才懂的暗语。
怀中婴儿又打了个哈欠，闭上眼睛仿佛睡着了，仿佛刚才的一切都只是幻觉。
“引娣，这孩子不对劲。”
乌苏里压低声音，“寻常孩子哪有刚出生就会说话的？更何况这话......”
乔引娣缓缓抬头，目光锐利如刀：“乌苏里，今日之事，若有半句传出......”
“我明白，我明白。”乌苏里连忙保证，“只是这孩子方才吞下的，分明是胤禵王爷的...”
“魂灵”二字，他终究没敢说出口。
乔引娣低头凝视婴儿安睡的容颜，轻声道：“去取些水来，我渴了。”
乌苏里犹豫地看了看她，又看了看婴儿，终究还是转身朝梅林外走去。
待他走远，乔引娣才轻轻摇晃着婴儿，低语道：“你既然回来了，就该明白，这一世不同了。”
婴儿毫无反应，仿佛真的睡着了。
乔引娣却不放弃，继续低声道：“那日你问我，若重来一次，我会不会还选择跪在那龙椅旁。现在我可以告诉你......”
婴儿的睫毛微微颤动了一下。
“我依然会跪。”乔引娣的声音很轻，却异常坚定，“但不是为了他，是为了我们的孩子。”
婴儿忽然睁开眼，瞳孔深处似乎有金光一闪而过。
“值吗？”一个完全不同于婴儿的声音从它口中传出，低沉而沙哑，赫然是胤禵的嗓音。
乔引娣却毫不意外，只是轻轻抚摸着婴儿的脸颊：“值不值得，不是你说了算。”
婴儿闭上眼睛，再睁开时已恢复清澈，咿咿呀呀地挥舞着小手，与寻常婴儿无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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