塔寨的核心区域，那间仿佛与世隔绝的圆形大厅，永远弥漫着一种混合了消毒水、陈旧木料和某种难以名状的、压抑气息的味道。光线一如既往地幽暗，仅有的几盏壁灯投下昏黄的光晕，将大厅中央那片区域照得如同舞台，而四周则沉入更深的阴影之中。
林枭，如同一尊失去行动能力却依旧掌控着生杀予夺权力的神只雕像，静坐在他那张特制的轮椅上。银白的发丝在昏暗光线下泛着冰冷的光泽，脸上那道扭曲的疤痕，如同蜈蚣般趴伏，在跳跃的光影中更显狰狞。他静静地听着站在光影边缘、身躯微躬的山魈的汇报，脸上看不出丝毫喜怒，只有那双深陷的眼窝中，目光幽深得如同古井寒潭。
山魈的声音带着刻意压抑的愤怒，但更深处，一丝不易察觉的惶恐，如同水下的暗流，在他语调的细微颤抖中泄露出来：“……对方计划极为周密，火力配置强大，行动迅捷如电，从设伏到撤离，整个过程干净利落，显然是早就掌握了我们的行踪，精心策划的突袭。我们……我们派去的兄弟，全军覆没，无一生还。那批高纯度‘样品’，连同车辆，尽数被毁。”
大厅内陷入一片死寂，只有山魈略显粗重的呼吸声在回荡。空气中仿佛有无形的压力在凝聚，沉重得让人喘不过气。
“‘老路’……”良久，林枭才缓缓开口，他的声音低沉而沙哑，如同生锈的金属在相互摩擦，带着一种冰冷的质感，“这条线路，我们才重新启用不久，投入了不少资源进行清理和打点，知道其具体通行时间、节点和这次运输细节的，”他的话语微微一顿，目光如同精准的手术刀，骤然聚焦在山魈的脸上，似乎要解剖开他的头骨，审视其下的每一缕思绪，“除了你这个直接负责人，还有谁？”
山魈感到一股寒意瞬间从尾椎骨窜上头顶，后背的冷汗几乎要浸透内里的衣衫。他强行稳住心神，大脑飞速运转，筛选着可能泄密的环节，最终，他不得不硬着头皮，说出了那个近来在他心中盘旋不去名字：“参与这次押运的具体执行人员，都已经……殉职了。在集散点内部，清楚完整运输计划和路线细节的，除了我，只有负责具体调度和护卫的阿泰，以及……”他吞咽了一口唾沫，声音干涩，“以及，参与了前期路线复核、并且协助清点过货物的……阿默。”
“阿默……”林枭轻轻重复着这个名字，语调平淡，听不出任何情绪。他那只布满老年斑却依旧有力的右手，开始有节奏地、一下下地敲击着轮椅的金属扶手，发出“嗒……嗒……嗒……”的单调声响。这声音在异常安静的大厅里被放大，如同催命的鼓点，每一次都重重敲击在山魈的心脏上，考验着他的神经。
“这个年轻人，”林枭再次开口，目光依旧锁定山魈，“他最近，在寨子里，有什么值得注意的异常吗？任何细微之处都不要遗漏。”
山魈仔细回想，谨慎地措辞：“表面上……看不出任何问题。干活很卖力气，交给他的事情都能完成，而且懂得分寸，从不打听不该知道的事。就是……”他犹豫了一下，还是说道，“就是他似乎和管账的奎叔，走得比较近。最近经常去奎叔那里，据说是帮着核对一些外围的账目，奎叔好像也挺赏识他。”
“奎叔？”林枭眼中闪过一丝极淡的、近乎玩味的光芒，如同平静湖面投入一颗小石子泛起的涟漪，“那个精于算计、明哲保身的老狐狸……看来我们这位看似沉默寡言的‘新人’，很懂得在这龙潭虎穴里，如何寻找立足之地，攀附可供乘凉的大树。”他再次沉默下去，手指的敲击声也停了下来，整个大厅仿佛连空气都凝固了。山魈屏住呼吸，不敢打扰他的思考。
几分钟的时间，漫长得如同几个世纪。
“我们内部，”林枭终于再次开口，声音依旧平淡，但每一个字都像冰锥般寒冷刺骨，“钻进来了老鼠。一只……或者不止一只，嗅觉灵敏，胆子不小的老鼠。”他缓缓抬起眼皮，那双看透世情与阴谋的眼睛里，没有任何波澜，却蕴含着比暴怒更可怕的杀意，“这次损失的货物，数量不算巨大，但很‘疼’。它像一根钉子，扎进了我的眼睛里。它明明白白地告诉我，有人，已经把爪子，伸到了我们的枕头边上，在我们的耳边呼吸。”
山魈感到一股寒意窜遍全身，他下意识地挺直了腰背：“枭爷，您的意思是……？”
“查。”林枭只吐出一个字，却重若千钧，“从所有可能接触到这次行动信息的人查起。那个阿默，重点查，查他的一切，进入塔寨后的每一个举动，接触过的每一个人，说过的每一句值得玩味的话。奎叔那边，也顺便‘问候’一下，看看这只老狐狸是不是真的干净。还有，”他的目光如同冰冷的探针，再次刺向山魈，“你手下的每一个人，每一个可能间接听到风声、或者有机会接触到路线图的人，都不能放过。从上到下，给我筛一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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