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同浓稠得化不开的墨汁,将整个塔寨集散点紧紧包裹。白日的喧嚣与暗流涌动,此刻仿佛都沉入了这无边的黑暗底层,只留下一种令人窒息的死寂。工棚里,浑浊的空气混合着汗臭、脚臭和霉味,沉重地压迫着每一个沉睡或假装沉睡的人。鼾声、梦呓、以及板铺受压发出的轻微吱呀声,构成了这黑夜背景里单调的噪音。
陈默仰面躺在坚硬的板铺上,身上搭着一条散发着异味、几乎看不出原本颜色的薄毯。他双眼紧闭,胸膛随着呼吸缓慢起伏,看上去与周围那些因疲惫而陷入沉睡的工人别无二致。然而,在他平静的外表下,每一根神经末梢都如同最精密的雷达天线般张开,敏锐地捕捉着周遭的一切细微动静——隔壁铺位翻身时布料摩擦的窸窣声、远处墙角老鼠啃噬东西的细微响动、以及,工棚外那规律得如同机械、每隔固定时间便会响起的巡逻守卫的脚步声。那沉重的皮靴踏在泥土地面上的声音,每一次落下,都像是一记无声的鼓点,敲打在潜伏者的心弦上。
但所有这些声音,此刻都无法完全吸引他的注意力。他全部的感知,正高度集中在那紧贴着他左腕内侧皮肤的一小块区域——那里,藏着一块看似普通、实则内藏玄机的旧怀表。
自从经历了那场充满羞辱与杀机的“忠诚测试”后,这块怀表就似乎变得与以往不同。它不再仅仅是一个冰冷的计时工具或单向接收信号的装置。一种微弱的、持续的温热感,如同冬眠后渐渐苏醒的小蛇,开始盘踞在他的腕间,时隐时现,提醒着他某种变化正在发生。
而此刻,在这万籁俱寂的深夜,这种温热感变得前所未有的清晰和强烈!它不再仅仅是静态的温度,而是开始以一种难以言喻的方式“搏动”起来。那感觉并非物理上的震动,更像是一种直接作用于他深层神经感知的“能量脉动”,无声,却带着明确无误的规律性,在他高度集中的意识深处,勾勒出清晰的节奏:
滴…滴…滴…嗒…
长短间隔,错落有致。
陈默的呼吸在瞬间几乎停滞。他认得这种“语言”!这是二叔在那些与世隔绝的秘密训练基地里,耗费了无数个日夜,通过近乎残酷的催眠和条件反射训练,才让他掌握的最高级别、也最危险的联络方式——神经共振编码通讯。二叔将这种技术原理植入了这块特制怀表,并反复告诫:这绝非寻常通讯手段,其释放的特定频率能量波纹极其微弱且特殊,虽能绕过常规监听,但一旦敌方拥有极其尖端的宽频域能量感知与解析设备,并在特定范围内进行扫描,就有极小的概率被捕捉到异常波动,从而暴露使用者位置。非到万不得已,生死攸关,或获取足以扭转乾坤的情报时,绝不可轻易启用或长时间维持!
一股冰冷的寒意夹杂着灼热的急切瞬间席卷全身。陈默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将所有的杂念摒弃,将全部的精神力化作一把精细的刻刀,去解读这直接烙印在神经末梢上的“低语”。那长短不一的脉动节奏,在他脑海中迅速与记忆深处那套复杂的密码本对应、转换……
“信…标…已…响…应…” (这意味着,他在河谷标记点,冒着巨大风险,假借系鞋带藏于岩石下的那块特殊金属薄片——那个内嵌了微型谐振元件的简易信标,已经被雷战的人成功找到,并且很可能已经对其进行了技术处理,甚至开始尝试反向利用它来追踪或监听“塔楼”的动向。这是一个好消息,证明他的冒险没有白费,外部的接应一直在有效运作。)
“水…线…启…动…” (这条信息印证了他之前的猜测。林枭在“老路”被“断刃”行动精准打击、损失惨重之后,已经毫不犹豫地启用了备用的运输方案。这条代号“水线”的路径,无疑是“塔楼”组织在遭受重创后,赖以维持其毒品贸易生命线的新的主动脉,其重要性和隐蔽性必然远超“老路”。)
“坐…标…阿尔法…西格玛…7…” (这是核心中的核心!是关乎下一次行动成败的关键!“水线”路径上一个至关重要的节点坐标代码。这串由特定单词和数字组成的密码,需要与他早已倒背如流的、与二叔共同约定的双重加密密码本进行对应破译,才能转换成为真实世界的地理经纬度坐标。这个节点,可能是新的物资囤积点、秘密交接枢纽,甚至是通往“新塔寨”的门户?)
“危…险…速…离…” (最后这四个字的脉动,传递出一种前所未有的急促和凝重感,仿佛带着雷战嘶哑的呐喊。这明确无误地表明,外部的战友们,基于获取的各方面情报碎片,尤其是对林枭睚眦必报、多疑残忍性格的深刻了解,综合判断他陈默目前的处境已经极度危险,暴露的可能性正在急剧升高,随时可能面临雷霆万钧的清洗和灭顶之灾。这是最严厉的警告,也是最关切的催促——立刻放弃任务,不惜一切代价寻找机会撤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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