灶房里的柴火噼啪作响,黄不凡蹲在灶台前添柴,目光落在锅里翻滚的红薯粥上。
三个孩子围在灶台边,儿子黄美兵踮着脚扒着灶台沿,鼻尖几乎要碰到热气了,被大姐黄美娟一把拉开:“小心烫到你的鼻子!”
小妹黄美芳到底还太小,听说马上有吃的了,根本就按捺不住,在灶房里蹦蹦跳跳乐颠颠,哪里还看得出来几分钟之前还在哭鼻子?
黄不凡看着饿成这样的孩子们,心里一阵发酸。
前世的他,从妻子去世后消沉了很长一段时间,根本顾不上三个孩子。直到后来遇上再婚妻子之前,都是还没出嫁的小妹黄玉蓉照顾着。
因为无心打理家计,弄得家里经常揭不开锅。岳母会补贴一点粮食送过来,妹妹带着三个孩子挖野菜剥猪草兼捞鱼,勉强没让孩子们没饿着。
如今自己重活一世,绝不能再让孩子们受那份苦了!
“快好了,”他揉了揉儿子美兵的头,“等下你们每个人喝两大碗。”
一家四口正说着,门口的大路上突然传来邻居张婶的声音,语音里带着几分慌张:“不凡在家吗?我刚从镇上下来,大会堂门口搭起了台子,听说今晚又要批斗小河大队的高医生!”
“啪”地一声,黄不凡手里的柴火掉在地上。
高医生叫高俊人,家在镇郊的小河村,他家世代行医,是远近有名的中医世家。到高俊人这一代,更已经在临近好几个县都有了名气。
几代人行医,高家有了一些家产,于是就成了被打倒的对象,只要有运动,就会把他拉出去上台批斗。
前世,妻子李秀娥长年生病,经常请高先生来看病,尤其是妻子生下小女儿美芳之后这三年,高俊人来黄家的次数更多。
高俊人是个好人,知道黄不凡手头紧,能送的药就尽可能不收钱,开的药也是尽可能选便宜点的。
承他的情,黄不凡打心眼里感激高医生,于是就总想着如何报答他一下。
可自己不是戴红袖章的人,当然和他们说不上话,但听到有人说“医生不像其他坏分子,毕竟给人看病是做好事”的话,他的心思就活络了:能不能借请他看病的理由,帮高俊人逃过批斗?
后来试了几次,只要听到点风声,哪天晚上会有批斗,就算妻子好好的,他也会赶在下午去请高俊人来家里看病,还真没有被人拦过。
李秀娥是远近有名的药罐子,从来没有人怀疑过,高俊人借此机会躲过了很多皮肉之苦,和黄不凡也成了莫逆之交。
黄不凡有点失神,更多还是无奈。无奈的是,秀娥已经走了,这个唯一能护住高先生的借口,再也不能用了。
但黄不凡还是不愿就此坐视不管,和高俊人交往这么多年,已经远远超出了普通的医患关系。
高医生不仅救过秀兰的命,还对三个孩子也很好。前两年美兵出疹子,也是他冒着风险送来药材,才保住孩子的。
这份情,黄不凡不能不还。可眼下风声正紧,他一个普通村民,怎么敢明目张胆地去护着“成分不好”的高俊人?
几个孩子也看出了他脸色不对,都安静下来。美娟小声地问道:“爹,高爷爷会有事吗?”
黄不凡还没回话,院外突然响起一阵嘈杂的脚步声,夹杂着惊呼:“黄支书从树上摔了下来,把腿都摔断了,快!快去喊其他领导过来!”
黄不凡心里一动,站起来直接冲了出去,看见黄支书家门口围了不少人,好几个壮汉子正在扎竹轿子,看样子是准备抬他去医院。
黄不凡走到人群边,看到黄支书躺在地上,左腿很不自然地扭曲着,脸上身上直冒冷汗,显然痛得受不了。
几个亲房叔伯兄弟围着黄支书,急得团团转:“树下的这个石头早就该移开了,如果没有这块石头,左脚也不至于摔成这样!”
黄支书的堂弟念叨着:“去镇上卫生院太远了,这山路不好走,怕是耽误事啊!”
黄不凡脑中灵光一闪,拨开人群蹲在支书身边,故作焦急地喊道:“还是赶紧去请医生来家里吧!高先生不是在家吗,他医术好,先让他来看看!”
在场的人全愣了,有消息灵通的人迟疑道:“可今晚……”
“人命关天,还管什么今晚明晚,我老婆还在生的时候,只要发病我就去叫高医生,没有一次打过搁楞的。”
黄不凡打断了旁人的话,语气非常坚决,“支书一把年纪了,要是耽误一时半会,腿废了都是轻的,人能不能挨过去都难说!我去请高先生,就说是支书得了急病,必须他来救命!”
这话很是在理,支书是大家的主心骨,也是有头脸的人,相信没人敢拿他的腿和性命开玩笑。
闻讯赶来的几个大队干部对视一眼,立刻点头:“对!快去请高先生!就说是黄支书出了事,让高医生马上来救命,应该没有人会拦。”
黄不凡没耽搁,拔腿就往镇上跑去。一路跑得气喘吁吁,心里却在打鼓——高先生是内科的中医,擅长调理气血,正骨可不是他的专长。等下如果高先生治不了,会不会真的耽搁了支书的病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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