舷窗外的云层像融化的锡箔纸,青林数着第三十七道横贯天际的褐色气流时,逃生舱的警报声终于歇了。
他扯开嵌在锁骨处的监测线,金属接口脱离皮肤的瞬间,舱内循环系统突然喷出带着铁锈味的雾气——这是维生系统彻底报废的征兆。
“坐标确认失败,大气成分含硫量超标370%,建议立即……”机械音卡在“弃船”两个字上,逃生舱已经重重砸进一片灰绿色的水域。
青林呛着水爬出舱门时,脚趾先触到了水底的淤泥。那不是地球上柔软的黑泥,而是像被水泡透的混凝土,指甲抠下去能划出白痕。
他抹掉脸上的水,看到岸边的树——如果那能被称为树的话。
树干是扭曲的紫黑色,叶子像生锈的铁片,在闷热的风里发出砂纸摩擦般的声响。
“这是哪儿?”他对着手腕上失灵的光脑喃喃自语。
三天前,他还在地球联盟的天文馆里调试望远镜,一道突如其来的空间裂缝把他连人带观测舱抛到了这里。
永不停歇的雨季
青林在逃生舱残骸里找到半箱压缩饼干和一个水循环过滤器。过滤器启动时发出的嗡鸣让他稍微安心,直到看到过滤出的水依然泛着淡绿色,他才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
“水青星,大气成分92%氮气,6%氧气,2%二氧化硫及其他污染物。自转周期36小时,公转周期未知。”第七天,光脑终于断断续续接收到了本地的旧数据。屏幕上闪过一张模糊的图片:蓝色的海洋,白色的云层,和地球惊人地相似。图片下方标注着日期:星际标准历3742年。
现在是4198年。
青林用帆布和树枝搭了个简易棚子。白天的温度总在三十五摄氏度以上,空气里弥漫着一股酸腐味,晒在皮肤上像裹了层黏糊糊的油脂。他学会了在树干的褶皱里找能解渴的汁液,也学会了避开那些长着毒刺的灰色藤蔓——第一次被刺到时,手臂肿得像根发酵的面包。
第十五天夜里,暴雨来了。
不是地球上淅淅沥沥的雨,而是像天空破了个洞。青林在棚子里听着雨点砸在帆布上的巨响,像有无数台打桩机在耳边工作。他摸到棚子边缘渗进来的水,指尖传来刺痛——雨水是酸性的,能在金属上蚀出细密的小孔。
雨下了整整九个地球日。水位每天都在上涨,紫黑色的树干渐渐被淹没,露出水面的枝桠上挂着漂浮来的垃圾:塑料瓶、锈蚀的金属片、还有一些他认不出的机械残骸。
“原来这里也有文明。”青林看着一块印着模糊文字的电路板,突然想起地球新闻里那些关于外星殖民的报道。据说水青星曾是星际移民的热门候选,直到某次工业事故引发了连锁反应。
雨停那天,青林发现远处的水面漂着个东西。他划着用树干做的简易筏子过去,看到那是一艘半沉的科考船。船舱里积满了淤泥,他在船长室找到一本日记。
“3761年,第18次暴雨。海岸线已经后退了五公里,我们在海底沉积物里发现了超标1200倍的重金属……”
“3763年,赤道附近出现永久干旱带,耐旱作物全部枯死……”
“3765年,最后的城市也被淹没了。那些该死的工厂,他们说排放的污染物在可控范围内……”
日记的最后一页画着个潦草的笑脸,旁边写着:“如果能重来,我想看看没被污染的星空。”
青林把日记揣进怀里,抬头看向天空。铅灰色的云层密不透风,别说星星,连太阳都只能看到一团模糊的光晕。他突然想起小时候在老家屋顶看到的银河,像撒了一把碎钻石在黑丝绒上。
铁锈色的旱季
雨季过后,水青星进入了另一个极端。
气温飙升到四十二摄氏度,地面裂开蛛网般的缝隙。青林的棚子在某次沙尘暴中被掀翻,他只好搬到科考船的驾驶舱里。船身大部分埋在沙里,露出的甲板在阳光下晒得滚烫,踩上去要垫着厚厚的帆布。
他开始频繁地想起地球。想起超市里冰镇的可乐,想起空调房里的凉爽,想起新闻里关于“碳中和”的争论。以前他总觉得那些离自己很遥远,工厂的烟囱、汽车的尾气、塑料垃圾……这些词语在课本里只是抽象的概念。
直到他看到水青星的河床。干涸的河床上覆盖着一层铁锈色的硬壳,敲碎后里面是灰白色的粉末,风一吹就扬起呛人的烟尘。他在河床上捡到过一块完整的贝壳,洁白的壳上布满了褐色的斑点,像被虫蛀过的牙齿。
“这里也曾有过海洋生物。”青林把贝壳放进背包,那里已经收集了不少“纪念品”:变形的塑料玩具、印着卡通图案的易拉罐、还有一小块嵌在岩石里的玻璃碎片——阳光折射时能映出七种颜色,像地球上的彩虹。
旱季的白天越来越长,青林学会了在沙地里挖深坑避暑。坑底的温度能低到三十度,他躺在那里,听着风掠过沙丘的声音,总想起小时候在乡下外婆家的夏夜,蝉鸣和蛙声交织在一起,外婆摇着蒲扇说:“夏天就该热热闹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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