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元二年(己亥,公元759年)
春正月
? 初一(己巳朔),史思明在魏州城北修筑祭坛,自称“大圣燕王”,任命周挚为行军司马。李光弼上奏:“史思明占据魏州后按兵不动,是想让我们放松警惕,再用精锐部队趁虚突袭。请允许我与朔方军一起进逼魏州,求战于他。他鉴于嘉山之战的惨败,必定不敢轻易出战。拖延日久,邺城必然被攻克。安庆绪一旦败亡,史思明就没理由再号令他的部众了。”宦官鱼朝恩认为不可行,此事作罢。
? 初十(戊寅),肃宗采纳王玙的建议,祭祀九宫贵神。(注:原文“乙卯”为日期讹误,结合正月朔日己巳推算,应为正月内日期,此处按原文直译)十九日,肃宗举行亲耕藉田仪式。
? 镇西节度使李嗣业攻打邺城时,被流箭射中,二十八日(丙申)去世;兵马使荔非元礼接替他统领军队。此前,李嗣业曾上表推荐段秀实担任怀州长史,主持留后事务。当时各军屯驻日久,财物耗尽、粮食短缺,唯有段秀实独自筹措粮草,招募士兵、购买马匹供给镇西行营,运输队伍络绎不绝。
二月
? 十五日(壬子),发生日全食。此前百官请求给皇后加尊号“辅圣”,肃宗询问中书舍人李揆,李揆回答:“自古以来皇后没有尊号,只有韦后曾有过,怎能效仿!”肃宗大惊道:“平庸之人差点误了我!”恰逢日全食,加尊号之事便搁置了。皇后与李辅国内外勾结,在宫中横行霸道,干预朝政,求情请托不断。肃宗对此颇为不满,却无可奈何。
? 郭子仪等九位节度使包围邺城,修筑了两层营垒,挖掘了三重壕沟,堵塞漳水灌城。城中井水泉水都溢出,守军搭建木栈居住。从冬季到春季,安庆绪坚守城池等待史思明救援,城中粮食耗尽,一只老鼠价值四千钱,士兵们淘墙土中的碎麦和马粪中的草屑喂马。众人都认为邺城朝夕可破,但各路军队没有统一统帅,进退没有依据;城中人想投降,却因水深无法出城。城池久攻不下,官兵上下离心。
? 史思明于是从魏州率领军队直奔邺城,命令将领们在距城五十里处扎营,每个营寨击鼓三百面,远远地威慑官军。又在每个营寨挑选五百名精锐骑兵,每天到城下抢掠,官军一出动,骑兵就四散返回营寨;官军的人马牛车每天都有损失,打柴采薪极为艰难,白天防备夜间就来抢掠,夜间防备白天就来侵扰。当时天下饥荒,运送粮草的队伍南起江淮,西自并州、汾州,舟车相接。史思明派遣许多壮士窃取官军的服装旗号,冒充督运官,斥责运送粮草的人延误行程,随意杀人,运粮者惊恐不安;粮草聚集之地,就秘密纵火焚烧;这些人往来聚散,互相能识别身份,而官军巡逻逮捕却无法察觉。由此各军缺乏粮食,士兵人心涣散,只想溃逃。史思明于是率领大军直抵邺城城下,与官军约定日期决战。
三月
? 初六(壬申),官军步兵、骑兵六十万在安阳河北岸列阵,史思明亲自率领五万精锐部队迎战。官军将领望见敌军数量不多,误以为是流动部队,并未在意。史思明径直率军奋勇冲击,李光弼、王思礼、许叔冀、鲁炅率先迎战,双方伤亡各半;鲁炅被流箭射中。郭子仪率军紧随其后,还未及布阵,突然刮起大风,飞沙走石,大树被连根拔起,天地间一片昏暗,咫尺之间无法分辨。两军都大惊失色,官军向南溃逃,叛军向北奔散,丢弃的铠甲兵器、粮草辎重堆积在路上。郭子仪率领朔方军截断河阳桥,退保东京洛阳。战马一万匹,仅剩下三千匹,铠甲兵器十万件,几乎全部遗弃。东京士民惊慌失措,四散逃奔山谷,留守崔圆、河南尹苏震等官吏向南逃往襄州、邓州,各镇节度使也各自溃退回本镇。士兵所到之处大肆抢掠,官吏无法制止,十几天后才安定下来。只有李光弼、王思礼整顿部队,全军返回。
? 郭子仪到达河阳,准备谋划守城事宜。士兵们互相惊扰,又逃往缺门。将领们陆续赶到,部众达数万人,商议放弃东京,退保蒲州、陕州。都虞候张用济说:“蒲州、陕州接连发生饥荒,不如坚守河阳,叛军到来时,合力抵抗。”郭子仪采纳了他的建议,派遣都游弈使灵武人韩游瑰率领五百骑兵先行奔赴河阳,张用济率领五千步兵随后跟进。周挚率军争夺河阳,因赶到较晚,无法入城而撤退。张用济役使部下修筑南、北两城坚守。段秀实率领将士的妻子儿女以及公私辎重从野外营垒渡过黄河,在河清县南岸待命,荔非元礼到达后在此驻军。将领们各自上表请罪,肃宗一概不追究,只削去崔圆的官阶和封爵,将苏震贬为济王府长史,削去其银青光禄大夫官阶。
? 史思明确认官军溃逃后,从沙河收拢整顿部队,返回屯驻在邺城南郊。安庆绪收集郭子仪等营中的粮食,得到六七万石,与孙孝哲、崔乾佑谋划关闭城门抵抗史思明。将领们说:“如今怎能再背叛史王呢!”史思明既不与安庆绪互通消息,也不向南追击官军,只是每天在军中犒劳士兵。张通儒、高尚等人对安庆绪说:“史王远道而来,我们都应前往迎接致谢。”安庆绪说:“任凭各位暂且前往。”史思明见到他们后痛哭流涕,以厚礼相待并让他们返回。过了三天,安庆绪仍未前来。史思明秘密召见安太清,让他诱降安庆绪。安庆绪走投无路,不知所措,于是派遣安太清上表,向史思明称臣,请求允许他解除武装入城,献上皇帝玉玺和绶带。史思明看过表章后说:“何必到这种地步!”于是拿出表章向全体将士展示,将士们都高呼万岁。史思明亲手写信慰问安庆绪,却不称他为臣,并且说:“愿与你结为兄弟之国,相互援助,成为屏障。三足鼎立,或许还能实现;向我称臣的礼节,我实在不敢接受。”同时将表章密封后还给安庆绪。安庆绪大喜,于是请求歃血为盟,史思明同意了。安庆绪率领三百名骑兵前往史思明营中,史思明命令士兵披甲执兵等候,带领安庆绪及其四个弟弟进入庭院。安庆绪跪拜叩首说:“臣无能,丢失两京,长期陷入重围,没想到大王因太上皇(指安禄山)的缘故,远道前来救援,使臣死里逃生,臣愿肝脑涂地,无法报答大王的恩德。”史思明突然震怒说:“丢失两京,还算小事。你作为儿子,杀死父亲夺取王位,天地不容!我是为太上皇讨伐逆贼,怎能接受你的谄媚!”当即命令左右将安庆绪及其四个弟弟以及高尚、孙孝哲、崔乾佑全部拉出斩首;张通儒、李庭望等人全部授予官职。史思明率军进入邺城,收编安庆绪的兵马,用府库中的财物赏赐将士,安庆绪原先占据的州县和军队全部归史思明所有。史思明派遣安太清率领五千士兵攻取怀州,随后留下镇守。史思明想乘胜向西进攻,又顾虑根基未稳,于是留下儿子史朝义镇守相州,自己率领军队返回范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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