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续多日的阴霾似乎随着粮船的到来一扫而空。高鉴刚处理完几份关于春耕进展与赈济分配的文书,亲卫便送上一封火漆完好的信函,封皮上是琅琊王氏独特的徽记与王基那手清隽而不失力道的字迹。
展开信笺,王基的言辞一如既往的得体而务实。他首先对高鉴应允婚事表达了欣慰,继而谈及实质——粮食。信中言道,为解燃眉之急,琅琊王氏可先行调用部分预先储藏在齐郡南部、靠近琅琊边境的数处隐秘粮窖中的存粮,数目约有二千石,不日即可启运,由王家可靠之人押送至历城。这第一批粮食虽不算多,却如同久旱后的第一场及时雨,意义非凡。至于承诺的三万石大部,信中坦诚,需待高鉴的势力范围稳固延伸至琅琊郡周边,确保运输通道安全无虞后,方能大规模起运。“非不信将军,实乃乱世粮重,不得不慎。望将军体谅。” 王基写道。
高鉴放下信,长长舒了一口气,眉宇间多日凝聚的沉重悄然化开几分。二千石,加上渤海高氏运来的五千石,以及历城官仓本已见底却仍可挤出的部分存粮,精打细算之下,支撑齐郡熬过最艰难的两个月,直至五月冬小麦收获,虽仍会紧巴,却已不再是遥不可及的奢望。魏征得知后,亦是抚掌,连道“大事济矣”,立即着手修订更细致的粮食调配计划,力求每一粒粮食都用在刀刃上。
粮食危机的暂时缓解,仿佛为历城注入了一针强心剂。上下官吏士卒脸上多了几分踏实,城内市井的生机也似乎恢复得更快了些。然而,高鉴深知,乱世之中,一刻安宁都属奢侈。外部强敌环伺,内部整合维艰,远未到可以高枕无忧之时。
果然,三日后的黄昏,城外传来急促的马蹄声。不久,亲卫禀报:张定澄将军自邹平前线归来,三刻后将至城下,同行的还有一人。
高鉴闻报,立刻放下手中事务,亲自出城相迎。夕阳将西边的天空染成一片绚烂的锦缎,也为风尘仆仆而来的骑士们披上了一层金色的轮廓。张定澄一身风尘,甲胄未卸,脸上带着长途奔波的疲惫,但眼神依旧锐利沉静。而他身旁,另有一骑,马上之人年约二十五,身材不算特别魁梧,却显得精悍结实,面容棱角分明,皮肤微黑,眼神明亮中带着一丝历经变故后的审慎与不易察觉的郁色。他穿着半旧的戎服,未着甲,马鞍旁挂着一柄寻常的横刀,风尘仆仆,显然也是长途跋涉而来。
“定澄,辛苦了!前线情况如何?”高鉴先与张定澄见礼,目光却不由得落在那陌生人身上。
张定澄抱拳,简洁回道:“主公,北线目前平静,王薄残部龟缩高苑,粮草仰给綦公顺,暂无出击迹象。綦公顺主力似在益都方向另有图谋,对我邹平防线压力不大。”他侧身一步,引见身旁之人,“主公,此人乃北海郡义士,刘兰成。特来投奔主公!”
那刘兰成立刻翻身下马,动作干净利落,对着高鉴便是郑重一礼,声音带着些许沙哑,却清晰有力:“草民刘兰成,久闻高将军威名,拯民于水火,今日得见,三生有幸!兰成不才,愿效犬马之劳,供将军驱策!”
高鉴上前一步,虚扶道:“刘义士不必多礼!定澄既然引你来,必是豪杰。一路辛苦,快请入城叙话!”他心中却已飞快转动:刘兰成?北海郡?张定澄特意从北线带回,此人必有非凡之处。
一行人入城,至安抚使司偏厅落座。屏退左右后,张定澄才详细道来刘兰成的来历。原来,就在高鉴于齐郡为春耕粮荒焦头烂额之际,北面的青州北海郡,也发生了一场惊心动魄的攻防战。
占据淄川、势力不小的綦公顺,觊觎富庶的北海郡已久。月前,他亲率三万余部众,浩浩荡荡杀向北海郡治——益都。綦公顺军势颇盛,很快便攻破了益都东阳城城郭,将守军压缩在内城之中。内城守军本就不多,粮草储备有限,外无援兵,形势岌岌可危,眼看城池陷落只在旦夕之间。綦公顺志得意满,认为胜利已然在握,大军驻扎于外城,防备不免松懈下来。
就在这绝望关头,当时尚在城中的刘兰成站了出来。他并非郡中显宦,却也非寻常百姓,家中小有资财,为人慷慨仗义,好习武艺,结交了不少城中勇健之士。他见綦公顺军骄纵无备,便暗中联络了百余名同样不甘坐以待毙、且有胆识力气的骁勇之徒。
“是夜,月黑风高,”张定澄转述时,语气中也带上一丝激赏,“刘兄弟率这百余人,人衔枚,马摘铃,自内城悄然潜出。他们熟悉外城巷道,直扑綦公顺中军大营所在!其时贼军大多酣睡,巡逻松懈,这百余人如同神兵天降,闯入营中,四处纵火,高声呐喊,直呼‘官军援兵至矣’、‘已擒綦公顺’!”
“乱军之中,最惧营啸。刘兰成等人数虽少,但攻其不备,专挑将旗、粮囤、马厩等处下手。贼军从睡梦中惊醒,只见火光四起,杀声震天,又不知其军虚实,顿时大乱,自相践踏者不计其数。綦公顺本人亦从梦中惊起,仓促间难以组织有效抵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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