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她抬起一只手,指尖即将触碰到冰凉的门把手时,里面隐约传出了肖明函的声音。
不同于平日对她说话时的温和,也不同于寻常对下属布置工作时沉稳有力的陈述,此刻他的声音透过厚重的门板传来,有些模糊,却带着一种她极少听到的、近乎锋利的怒意,还有一种冷硬的决断。
“他们也只有这点手段了……我知道了!南郊的那笔赔偿款,给我继续压下去,我看他们还能熬多久!”
舒晨的手僵在半空,心跳仿佛漏了一拍。
肖明函不知在跟谁通电话。
“沉住气,布置了这么久,也不急于这一时。”
电话那头的人似乎说了些什么,短暂停顿后,肖明函的声音再次响起,每个字都像淬了冰的钉子,狠狠凿进舒晨的耳膜:
“这一次,我一定要拖垮他们。这群吸附在集团身上吸血、不知餍足的寄生虫……是时候彻底收拾了。”
“寄生虫”……
这三个字,如同最恶毒的诅咒,在舒晨骤然空白的脑海里炸开,激起无穷无尽的回响。她眼前瞬间闪过论坛照片里那些满面尘灰、眼神绝望的老人,闪过那群为了守卫家园奋力抵抗的居民,还有记忆里父亲那张模糊的脸……这些人的面容,此刻都仿佛变得清晰起来,被指向同一个冰冷标签,就是肖明函口中,需要被“拖垮”、“收拾”的——“寄生虫”。
原来如此。
原来他轻描淡写的“压一压”,背后果然是这样冷酷无情的算计和敌意。
他作为一个无情的上位者,不仅在权衡利弊,等待时机,而且在有意识地、甚至带着厌恶地,恶意拖延、施压,目的就是要“拖垮”那些不肯轻易放弃家园、想要争取合理权益的“麻烦”!
这个认知让舒晨绝望。
寒意,不再是顺着脊椎爬升,而是如同数九寒天的冰水,从头顶猛地浇下,瞬间浸透了她的四肢百骸。
她捧着咖啡杯的手指无法控制地颤抖起来,杯中的液体晃动着,几乎要泼溅出来。杯壁传来的热度,此刻显得如此讽刺而微不足道,丝毫无法温暖她瞬间冻僵的心脏。
她不敢相信。她一直以来隐隐恐惧、却拒绝深想的那个“真相”,此刻以如此赤裸、如此残忍的方式,被肖明函亲口证实了。
他不是她幻想中可能存在的、身不由己的商人。他就是那个制定规则、并且冷酷执行,将普通人视作蝼蚁和障碍的“上位者”。
父亲当年的悲剧,那场让母亲日夜抹泪,让她们母女悲痛欲绝的意外,就是这种逻辑下必然的牺牲品之一!
而她,却像一个傻子一样,一直深爱并依附着这个无情的男人。
书房里的声音消失了,电话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挂断。
舒晨站在门外,一动不动。时间失去了意义,可能只过了几秒,可对于她来说却好似长达几个世纪。手中的咖啡早已不再滚烫,温吞吞的冒着着虚弱的热气,和她此刻的心一样,迅速冷下去。
最后一点试图沟通、寻求解决这件事情的勇气,连同最后一丝自欺欺人的侥幸,都在那几句话里彻底灰飞烟灭。
她脸上所有的情绪波动都沉寂了下去,只剩下一种近乎麻木的平静。她伸出手,这一次,稳稳地推开了书房的门。
书房里灯火通明,肖明函正背对着舒晨,站在巨大的落地窗前,望着外面沉沉的夜色。他身形挺拔,侧脸依旧俊朗不凡,在这寂静的空间里更显得贵气逼人,让人忍不住钦慕却又望而却步。
听到门响,他有些诧异地回过头。
他通常工作时不喜被打扰,她也很少不敲门就这样直接进来。
当他看到门口捧着咖啡、面无表情的舒晨时,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但很快又恢复了往日的温和。
舒晨的脸色很白,是一种缺乏血色的苍白,眼神空洞,看向他时,里面没有任何他熟悉的温度,甚至没有了前几日的倔强和质问,只剩下一片深不见底的、冰冷的虚无。
“晨晨?”他轻唤了一声,声音里带着疑惑,还有一丝轻微的、因刚才那通电话而尚未完全平复的紧绷。
舒晨没有回应,只是机械地走上前,将手中那杯已然半凉的咖啡,轻轻放在他宽大的实木书桌边缘。瓷杯底与木质桌面接触,发出轻微而清晰的“磕嗒”一声。
然后,她抬起眼,目光平平地扫过他带着疑问的脸,什么也没说,甚至没有像往常那样,哪怕是在冷战中也维持着基本礼仪地嘱咐一句“早点休息”。
她只是静静地看了他一眼,那一眼,仿佛穿透了他,又仿佛什么都没有看见。
随即,她转过身,像进来时一样沉默地、径直地走了出去,并顺手带上了书房的门。
“咔哒。”
轻响过后,书房内外,重归两个世界。只留下一杯渐渐失去最后温度的咖啡,和一个对着她突兀出现又骤然离开的背影、心头骤然升起一阵强烈不安的肖明函。
他看着她离开的方向,又看了看桌上那杯失去温热气息的咖啡,眼神深邃起来,方才电话里处理公事时的冷硬迅速被一种更为复杂难辨的情绪所取代。
而门外,舒晨背靠着冰凉的门板,缓缓滑坐在走廊柔软却此刻感觉无比冷硬的地毯上。
她突然觉得自己仿佛置身于一个寒冷虚无的黑洞之中,看不清彼岸,四周也没有半点可落脚牵拉的地方。
她抱住自己的膝盖,将脸深深埋了进去,肩膀微微耸动,却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心里最后那点自欺欺人的屏障,在此刻彻底碎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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