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清婉是在一阵谈话中醒的。
她缓缓睁开眼，视线从一片混沌的模糊中挣脱，艰难地聚焦。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陆骁那张写满了疲惫和担忧的脸。他瘦了，眼窝深陷，下巴上冒出了青色的胡茬，扎人得很。
“婉婉，你醒了？”
他的声音沙哑，干裂的唇瓣动了动，那双总是沉稳如山的眼眸里，此刻翻涌着情绪。
“我……”叶清婉刚想开口，就觉得喉咙干得像要冒烟，火烧火燎的疼。
“醒了醒了！我的好婉婉，你可算醒了！”一个熟悉的声音插了进来，沈玉琳端着一碗还冒着热气的汤，像一阵旋风般挤开了自己的儿子，满脸心疼地凑到床边。
那碗汤香气四溢，是李妈守着炉火炖了几个小时的乌鸡汤。
“快，妈让李妈给你炖的，快趁热喝了补补身子。”
陆骁伸手想去接碗：“妈，我来喂吧。”
“你一边待着去！”沈玉琳一个眼刀甩过去，毫不留情地拍开他的手，“毛手毛脚的，一身的煞气，烫着我儿媳妇怎么办！”
陆骁默默地缩回了手，高大的身躯在母亲面前，显得有些委屈。
病房角落里，站得笔直如松的陆振国，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耳朵，那里还火辣辣地疼。
今天早上，他已经被自家老婆大人以“没有保护好儿媳妇”为由，狠狠地“教育”过了。
叶清婉被扶着坐起来，靠在柔软的枕头上，看着这温馨又有点好笑的一幕，那颗因昏迷而空落落的心，被填得满满当当，暖洋洋的。
她乖乖地喝着沈玉琳一勺一勺喂过来的汤，甘醇的暖流滑入喉咙，滋润着干涸的四肢百骸。她的目光，却不受控制地在病房里扫了一圈。
王胖子、阿山、猎隼都在。
只是……他们都像是被抽走了灵魂的木偶。王胖子坐在椅子上，抱着头，双眼无神地盯着地面的一点，仿佛那里有一个黑洞，吞噬了他所有的快乐和生气。
阿山抱着他那把擦得锃亮的工兵铲，靠在墙上，像一尊沉默的雕塑，一动不动。
猎隼站在窗边，背对着所有人，望着窗外的夜色，背影孤寂得像一头离群的孤狼。
少了个人。
叶清婉的心，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狠狠攥住，猛地沉了下去。
医院走廊的另一头。
苏沐晴失魂落魄地往外走，柳小溪在一旁紧紧扶着她，她的眼泪在眼眶里打转，柳小溪怎么劝都没用。
就在刚才，王胖子红着眼，用一种她从未听过的、破碎的声音，把一切都告诉了她。
周秉，回不来了。
她的世界，在那一瞬，天崩地裂。
“沐晴姐，你别这样，你吓死我了……”柳小溪急得快哭了，她感觉自己扶着的不是一个人，而是一具没有灵魂的躯壳。
苏沐晴像是没听见，只是麻木地往前走，眼泪无声地滑落，砸在冰冷的地砖上，碎成一片片。
“别哭啊……你别哭啊……”
一个虚幻的、带着痞气的声音在她耳边焦急地回响，一个透明的身影围着她团团转，想去抱她，却一次次地穿过了她的身体。
是周秉。
他急得满头大汗，可苏沐晴看不见他，也听不见他，只能任由那股绝望的悲伤将她彻底淹没。
一辆黑色的库里南悄无声息地滑到路边，车窗降下，露出顾南那张俊美无俦的脸。他看着苏沐沐晴那副失魂落魄的样子，眉头紧紧皱起。
“怎么回事？”
柳小溪看到他，像是找到了主心骨，三言两语把事情说了。
顾南沉默了片刻，从钱包里抽出一张黑卡递给她。
“带她去买点东西，或者找个地方坐坐，别让她一个人待着。”
病房里，气氛依旧沉重得能滴出水来。
叶清婉喝完了汤，感觉身体恢复了些力气，但那份沉重的心情却怎么也挥之不去。
周秉的灵体从走廊飘了进来，他看着床上脸色苍白的叶清婉，像是抓住了黑夜里唯一的星光。
“嫂子！嫂子你看看我！你一定有办法的是不是？”
叶清婉的记忆，还停留在周秉用身体为他们挡下致命一击的那一刻。那穿透胸膛的金色火焰，那决绝的笑容，是她昏迷前最后的画面。
后面的事，她什么也记不得了。
她正为周秉的牺牲而心如刀绞，眼前却突然多了一个半透明的人影。
那张脸，那副痞痞的笑容，不是周秉又是谁？
叶清婉的眼睛，瞬间瞪得溜圆，连呼吸都忘了。
“周秉？”
她这一声轻唤，如同在平静的湖面投下一颗巨石，病房里所有人都愣住了。
沈玉琳一脸茫然：“婉婉，你说什么呢？”
王胖子他们更是猛地抬起头，面面相觑，不明白嫂子在叫谁。
只有陆骁，眼神微微一动，那双深邃的眼眸里，掠过一抹复杂的光。
“妈，你们先出去一下吧，我想和婉婉单独待一会儿。”陆骁开口。
沈玉琳虽然不放心，但看小两口的样子，还是点了点头，拉着自家老头子和龙隐小队的人都退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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