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转身对随行史官说:“记下:天子非天所佑,乃民所护;帝星非独明,需众星拱卫。”
离开永平坊时,刘彻下旨:赦赵大死罪,罚修城墙三年;杖责散布谣言者;赐青芷自由身,许她自主婚配;周衍入太学,专研天文历法。
马车驶回宫城,朝阳正从终南山后升起。刘彻忽然想起祖父文帝曾说的话:“天子之责,不在受万民仰望,而在看清每一张仰望的脸。”
那一夜之后,汉武帝依然会微服出巡,但不再只为满足好奇。他开始真正看见——看见市井百姓的喜乐,看见底层官吏的艰辛,看见那些如周衍、如青芷一般,在命运洪流中努力活着的普通人。
许多年后,已成为太史令的周衍在观测天象时,总会对学生说起那个夜晚:“星象之学,不在预测吉凶,而在读懂天地运行的法则。就像那夜的客星,它或许只是偶然过境的星辰,但因为地上有人持刀、有人高呼、有人愿听、有人愿改,偶然就成了必然——善念相接、勇气相承的必然。”
而深宫中的汉武帝,在批阅奏折的间隙,偶尔会望向星空。他知道,真正的“客星犯座”从未远离——那是饥荒、战乱、不公与昏聩。但他也相信,每当黑暗逼近,总会有星光从意想不到的角落亮起:也许是书生的一声呼喊,也许是女子的一滴眼泪,也许是每个普通人,在关键时刻那份未曾泯灭的善念。
天地永恒,人心易变。但正是那些易变的人心,在某个恰好的时刻做出恰好的选择,才让永恒的天地方向,朝着光明偏了那么一寸。
这一寸,便是希望所在。
3、醴泉
太行山东麓有个小村庄,村里最年长的老人也说不清村子的来历。村口立着块青石碑,上面刻着两个斑驳的字:醴泉。但奇怪的是,村里并没有泉眼,只有一口深不见底的石井。
石井位于村后山坳,井口三尺见方,四壁光滑如玉。最奇的是,井底常年干涸,只在每年春分和秋分两日,若有心诚之人跪拜祈求,井底才会涌出甘甜的泉水。这泉水被称作“醴泉”,取之不尽,用之不竭——但前提是,取水者必须“洗心跪而挹之”。
村里的老石匠常对年轻人说:“这井不是井,是山神的心眼。你心里干净,它就给你甜水;你心里有污秽,它连一滴都不施舍。”
这年春天,村里来了个外乡人。他叫陈远,是个读书人,说是在城里得罪了权贵,来此避祸。陈远听了醴泉的传说,不以为然地笑道:“子不语怪力乱神。一口枯井罢了,何必编这些神话?”
村长摇头:“后生,你见过春分那日的泉水就知道了。”
春分前夜,村里人开始斋戒沐浴。陈远冷眼旁观,觉得这些村民愚昧。但为了亲眼见证,他还是跟着人群来到石井边。
月色下,村民们排成长队。第一个上前的是个七岁孩童,他要为生病的母亲取水。孩子先在山溪边洗手洗脸,又整理衣冠,这才跪在井边,双手捧起陶罐,轻声说:“山神赐水,救我娘亲。”
寂静片刻,井底传来潺潺水声。清亮的泉水自石缝涌出,不多不少,恰好装满陶罐。孩子小心翼翼地捧着水离开,井底又恢复干涸。
陈远看得目瞪口呆。他学过水利,知道地下河、虹吸现象,但眼前这一幕无法用常理解释——这井分明是整块巨石凿成,底部无裂缝无水脉,水从何来?
轮到陈远了。他心中冷笑:我倒要看看这戏法怎么变。
他没有去溪边洗手,也没有跪拜,直接走到井边,随意地将水桶扔下去。铁桶撞击井壁,发出刺耳的响声。等了半晌,井底毫无动静。
“要心诚。”老石匠在旁边提醒。
陈远敷衍地拱了拱手,又说了一遍取水的套话。还是没水。
村民们窃窃私语。陈远脸上挂不住,恼羞成怒:“装神弄鬼!”他捡起块石头扔进井里,“我偏要看看下面有什么机关!”
石头落井的瞬间,众人似乎听到一声低沉的叹息。不是从井里传来,而是从脚下的大山深处传来。陈远自己也吓了一跳,但强作镇定:“听见没?地下河的回音罢了。”
那年的春分,陈远是唯一没有取到水的人。
回村的路上,一个盲眼婆婆拦住他:“后生,你心里有堵墙。”
陈远一愣:“婆婆何意?”
“醴泉如镜,照的是人心。”婆婆空洞的眼睛“望”着他,“你心里不信它,它为何要信你?”
陈远不服,开始在村里调查醴泉的“真相”。他问遍所有老人,查阅残破的村志,甚至偷偷测量石井的深度。数据越多,困惑越深——这井确实违背常理。
转眼到了夏天,大旱。三个月滴雨未下,山溪断流,庄稼枯萎。村民们储存的醴泉水渐渐见底,而距离秋分取水日还有整整一个月。
“去求醴泉吧。”有人提议。
“不到日子,醴泉不会出水。”老石匠叹气,“这是千年规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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