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对她,作何评价?”
韦恩沉默着,没有回答。
“一个被环境扭曲、污染的聪明孩子。”
我替他说了出来,然后立刻补充道,
“但别误会,她可不是被我‘带坏’的。
事实上,在我与她初次相遇时——那时我刚刚结束我那漫长的‘退休’生活,而她,则刚刚完成了一场属于她自己的、残酷的复仇,用一种…相当不光彩的方式。”
我顿了顿,让话语中的意象沉淀下来。
“想象一下,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女,本应在阳光下享受我们这些‘老家伙’们,无论本意好坏,苦心经营的福利体系、接受教育、对未来充满憧憬。
但她呢?指间夹着劣质香烟,神情冷漠地谈论着下毒与抛尸,仿佛那是再寻常不过的日常。
她没有选择,布莱斯。
她的世界,布满了窟窿。”
我的声音低沉下去,带着一丝难以言喻的寒意。
“我曾经想过,如果,没有我的介入,这个孩子,会有怎样的命运?
也许,会像那位在底层挣扎,最终消失在药物滥用和绝望阴影中的莉莉·哈特一样?
成为城市角落里又一个无人问津的悲剧统计数字?”
我的目光从伊莎贝拉身上移开,投向远方那片被霓虹灯与阴影分割的城市天际线。
“这个国度,正在整体性地陷入倾圮,布莱斯。
它沉溺在自己编织的制度神话中,进行着一场危险的自我欺骗与自我麻醉。
这不是某个部分的局部坏死,而是系统性的衰败。
法律体系、国会山、企业巨头、政府雇员、象牙塔…每一个环节都无法独善其身,都在这场缓慢的沉沦中相互拖拽。”
“古老的制度框架,被这急剧膨胀、异化、几乎脱离人类掌控的‘现代性’——无处不在的信息洪流、冰冷的数据算法、过度精密的专业化壁垒、以及随之而来的人的异化——强行拉扯,扭曲变形,正被引向一个未知且不可控的深渊。”
“而我,”我的声音恢复了之前的坚定,
“我无法坐视这一切。
我是个实干家。即使我对这个几经沉浮、总是让人又爱又恨的国度缺乏你们那种…或许是与生俱来的深情。
但我无法忍受一件事——无法忍受我们这些人,跨越了三百多年的时光,虽然从未真正抵达彼岸,却也从未彻底放弃过的、对某些美好品质的追求——和谐、荣誉、自由、公平——最终被彻底糟蹋,陷入污泥浊水之中。
无法忍受我们的年轻人,像她,”我指了指伊莎贝拉,她的眼神中充满了茫然与一丝不易察觉的震动,“像这样的孩子们,继续遭受荼毒。”
“我们曾追求和谐,他们却将其曲解为软弱可欺。
我们曾追求荣誉,他们却将其当作欺诈的虎皮。
我们曾追求自由,他们却用它来践踏规则、破坏传统、放纵贪婪。
我们曾追求公平,他们却将其片面化为可笑的‘机会均等’幌子,将资源、智力、甚至运气的剥削,都包装成了理所当然的‘平等竞争’。”
“我必须做些什么。”
我的语气斩钉截铁。
“为了那些被遗忘的正义和被扭曲的原则,我选择行动。
而源于某种…姑且称之为古老的骑士精神吧,以及我的智慧——我引以为傲的、历经沧桑的智慧——我选择从根源下手。
在旧秩序彻底崩坏、陷入不可挽回的混乱之前,着手去解决这一切。”
“我不是为了维护某项具体的法律条文,不是为了遵从某条僵化的道德规范。
布莱斯,我所要维护的,是‘道德’本身。是它的重建,与重塑。”
这番话,与其说是解释,不如说是一场小型演说。
我能感受到伊莎贝拉的目光,她有些发愣,眼神中充满了前所未有的茫然与困惑。
她从未听过我如此直白地袒露这些深层的想法和念头。
即使在那些我所赠予的手稿中,或许能窥见某些思想的碎片,即使她一直对我抱有近乎无条件的信任,但那更多是基于情感上的依赖,以及一种…门徒式的、对导师权威的遵从。
此刻,她听到的,是一个远比她想象中更为宏大、也更为…疯狂的目标。
而布莱斯·韦恩,他所受到的冲击,则远比伊莎贝拉更为剧烈和明显。
他的脸色苍白,呼吸急促,眼神中充满了剧烈的挣扎和难以置信。
我的话语,像一把钥匙,强行打开了他内心深处某个被严密守护的房间,里面存放着他对“正义”、“秩序”以及自身使命的全部认知。
而现在,这些认知正在被我所描绘的图景剧烈地动摇、颠覆。
他一直与之战斗的,是混乱,是罪恶,是那些明确的“坏人”。
但他从未想过,会有一个存在,其逻辑竟如此严密,其批判竟如此切中要害。
这颠覆了他的世界观。
他看着我,仿佛在看一个来自异次元的怪物,一个披着文明外衣的远古意志。
沉默再次降临,这一次,却充满了更加沉重、更加危险的张力。
最终,他用一种几乎是嘶哑的声音,问出了那个悬在空中、至关重要的问题:
“你想怎么做?西拉斯·布莱克伍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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