蒸腾的热浪裹挟着浓烈的药气,在公共丹房内凝滞、翻涌,沉甸甸地压在每一个角落。空气仿佛被无形的火焰之手反复揉捏,每一次呼吸都带着灼烧喉咙的刺痛感。巨大的青黑色丹炉如同沉默的巨兽蹲踞在丹房中央,炉壁上那些玄奥的符文在炉火的映照下,时明时暗,透着一股被长久煎熬的暴躁与沉重。
“废物!十足的废物!”一声炸雷般的咆哮猛地撕裂了丹房内沉闷的低吼。李长老须发戟张,浑浊的老眼里喷着比炉火更炽烈的怒焰,他枯瘦如铁钳的手狠狠揪起一个面无人色的年轻学徒的衣领,几乎将对方瘦弱的身子提离地面。“离火之道,贵在刚猛!贵在决绝!畏首畏尾,思前想后,你还炼什么丹?不如趁早滚去药田锄草!”
那学徒浑身筛糠般抖着,嘴唇哆嗦,半句话也吐不出来,脸上糊满了被炉灰熏染的泪痕和汗水。他身后,那尊半人高的丹炉炉盖歪斜,正从缝隙里袅袅地、绝望地冒出缕缕焦黑刺鼻的浓烟,宣告着一炉药材的彻底报废。炉壁上几处焦黑的印痕,如同耻辱的烙印,格外扎眼。
周围十几个同样汗流浃背、形容狼狈的学徒们噤若寒蝉,连大气都不敢喘。他们看向那炸炉学徒的眼神里,混杂着兔死狐悲的恐惧和一丝不易察觉的麻木——在这里,失败是常态,被长老的怒火吞噬更是家常便饭。丹房深处,那排巨大的鼓风箱在几个学徒麻木的推动下,依旧发出沉重而单调的“呼哧…呼哧…”声,为这片炼狱增添着永不止歇的背景音。
就在这时,一道略显单薄的身影分开人群,一步步走向那片焦糊味最浓重的区域。他脚步很稳,踩在滚烫的地面上,发出轻微的声响,在这充斥着粗重喘息和炉火咆哮的空间里,却奇异地清晰起来。
是林衍。
所有目光,连同李长老那尚未完全熄灭的怒火,瞬间都聚焦到他身上。空气似乎凝滞了一瞬。那些目光里有疑惑,有探究,但更多的是一种早已凝固的、近乎本能的麻木与漠然。一个新来的,一个据说走了点“门路”才得以进入丹房的家伙,又能有什么不同?无非是下一个被骂得狗血淋头、甚至被扫地出门的倒霉蛋罢了。
林衍对周围的目光恍若未觉。他在那尊刚刚炸炉、炉壁还散发着惊人高温的丹炉前站定。炉口依旧蒸腾着残余的热浪,带着焦糊和苦涩的气息扑面而来。他微微闭目,深深吸了一口气,那气息灼烫如火炭,灌入肺腑。然而,当他再次睁开双眼时,那双眸子里沉淀的,不是畏惧,亦非茫然,而是一种近乎冰冷的专注,一种穿透表象、直抵内核的审视。
他的目光缓缓扫过旁边石台上摆放整齐的几味主药:叶片边缘微微卷曲、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湿润光泽的墨心草;根须虬结、质地坚硬却隐隐散发着微弱生机的铁骨藤;还有那几颗深紫色、表面仿佛凝结着细小露珠的凝露果……这些药材在旁人眼中,不过是需要被离火猛力“征服”的对象。但在林衍的感知里,它们绝非死物。
他指尖极其轻微地拂过墨心草的叶脉,感受着叶片深处那缕微弱却坚韧的、属于“水”的凉润之意;指腹轻轻按在铁骨藤粗糙的表皮上,捕捉到一丝潜藏其中、象征着“木”的顽强生机;凝露果表面那若有若无的湿意,更是清晰地传递着“水”的讯息。这些微弱的属性,如同被风沙掩盖的古老泉眼,在离火狂暴的意志下,时刻挣扎在湮灭的边缘。
“哼!”李长老一声冷哼,随手将那面如死灰的学徒像丢开一件破麻袋般扔到一旁,目光锐利如鹰隼,牢牢锁住林衍,“小子,看够了没有?莫非以为多瞧几眼,药材就能自己跳进炉里变成丹药?还是说,你也想学这个蠢货,给老夫再添一堆炉渣?”
几个离得近的学徒嘴角撇了撇,发出几声极低的、压抑的嗤笑。那声音如同毒虫的嗡鸣,在灼热的空气中一闪而逝,却清晰地传递着幸灾乐祸的意味。林衍的存在,对他们而言,不过是一个即将上演的、供他们暂时忘却自身处境的笑料。
林衍终于收回了审视药材的目光,转向李长老,面色平静无波,声音不高,却清晰地穿透了丹炉的嗡鸣和鼓风箱的喘息:“长老,弟子请炼‘回气丹’。”
此言一出,丹房内那压抑的低语和嗤笑声瞬间消失了,只剩下炉火的咆哮和鼓风箱单调的拉扯声,反而更衬出一种诡异的寂静。
李长老那双鹰目微微眯起,上下打量着林衍,眼神里是毫不掩饰的审视与怀疑,以及一丝被挑战权威的不悦:“回气丹?呵,口气倒是不小!一炉药材,三份下品灵石!你可知失败意味着什么?”
“弟子知晓。”林衍的回答没有任何犹豫。
“好!”李长老嘴角勾起一个近乎狞厉的弧度,枯瘦的手指猛地一指那尊刚刚炸炉、炉壁依旧滚烫的丹炉,“就用它!让老夫看看,你这位‘走后门’进来的,到底有几斤几两!若炼废了,十倍赔偿!然后,给老夫滚出丹房,永世不得踏入一步!”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