洞房里，红烛静静地燃着，偶尔爆出一两点细碎的火星。
吉兰已褪去最外层繁复的礼服，只着一身轻便的红色中衣。烛光在她眼中跳动，映出一种与她年纪不符的通透。
她走至床沿，微微躬身，轻声道：“五阿哥，我已收拾好软榻……今夜，我睡在那儿。”
永琪有些愕然，没想到她如此坦然。
“至于白喜帕……”吉兰唇角甚至牵起一丝极淡的弧度，“就劳烦你想个法子应付过去。”
永琪坐起身，喉头滚动了一下，想说些什么，却发现自己无言以对。
“五阿哥不必觉得愧疚，也不必对我解释什么。”吉兰摇了摇头，目光落向跃动的烛火，“这紫禁城里的婚姻，有多少是全然如意的呢？我从小见得多了。我额娘常告诉我，在其位，谋其事，安其心。”
她转过脸，重新看向永琪，眼神清亮而认真：“我既嫁了你，便是你的福晋。我会打理好景阳宫，会在皇阿玛、老佛爷跟前尽孝，会与你荣辱与共。这是我要守的本分，与你的心意无关。”
“我会像我们约定好的那样，与你相敬如宾地相处，待他日，你能放下一切选择云游四海，便是你我重获自由之时。”
这番话说得不卑不亢，没有新嫁娘的羞涩与期盼，也没有怨怼与不甘，只有一种早早认清了规则，并决定在其中尽力为自己、也为对方寻一方安宁的冷静。
永琪望着眼前这个名义上已成为他妻子的少女，心中翻涌起复杂的情绪。有惊讶，有释然，也有隐隐的钦佩。
“吉兰……”他第一次认真地叫她的名字，声音有些干涩，“谢谢你。”
吉兰微微一笑，那笑容里终于有了一丝属于她这个年纪的轻快：“夜已深了，五阿哥早些安置吧。明日还要早起谢恩。”
她起身，走向房间另一侧早已安置好的软榻，侧身躺下。
永琪重新躺下，望着头顶绣满百子千孙图案的帐顶。耳畔再也没有虚幻的箫声，只有红烛燃烧的细微噼啪，和隔着几步之遥，另一个清浅而规律的呼吸声。
这一夜，没有夫妻之实，没有柔情蜜意，却在一种奇异的、彼此心照不宣的默契中，为这段始于利益与责任的关系，奠定了一个或许不算热烈、却足够坚实与体面的开端。
几日后的家宴，乾清宫大殿内灯火通明，笙歌隐隐。皇室亲眷、近臣及家眷齐聚，满目珠环翠绕，言笑晏晏。
小燕子由尔泰搀扶着入席，紫薇亦在尔康细心照应下落座。晴儿孕肚已显，箫剑更是寸步不离地护在一旁。
“小燕子姐姐！”一声爽朗的呼唤传来，额尔赫领着随从景安大步走近。
“我说这人啊，真不能随便成亲！”额尔赫笑着摆手，“瞧瞧你们，说好去云南闯荡，结果还没出河南，就一个个揣着身孕回来了。什么行侠仗义、江湖逍遥，依我看，往后还是乖乖在家相夫教子吧！”
“你这嘴还是这么欠揍！”小燕子白了他一眼，却掩不住眼底的笑意，“谁说生了孩子就不能行侠仗义？我们不过是暂作休整，来日方长，你懂不懂？”
“不过你们的事迹我可早听说了，虽走得不远，却做了不少好事，我可是佩服得很！”额尔赫自顾自在对面坐下，又扬了扬下巴，“若不是近来忙着表姐的婚事，我早寻你们一同去了。”
众人顺着他的目光望去，便见今日的主角——永琪与吉兰，正陪着吉兰的阿玛额娘，在乾隆与太后面前回话。
吉兰今日穿一身品红色宫装，端庄明丽，正含笑听着太后嘱咐什么。
宴至半酣，殿内气氛愈发热络。永琪与吉兰并肩举杯，缓步走到这一桌前。
众人纷纷起身道贺：“恭喜五阿哥，恭喜五福晋！”
“五阿哥，五福晋，”紫薇声音温婉，笑意款款，“新婚之喜，愿你们百年好合，永结同心。”
小燕子脸上绽开明媚的笑，扬着声道：“五阿哥，五福晋，祝福你们！”
永琪握着酒杯的手指微微收紧，他抬眼看向小燕子，目光掠过她依旧亮晶晶的双眸，最后落在她微微隆起的腹上。
他胸腔里涌起一阵极其复杂的钝痛，像陈年的旧伤被轻轻触碰，不剧烈，却弥漫至四肢百骸。
“多谢。”他最终只是低声吐出两个字，声音有些发哑，举杯一饮而尽。酒液灼喉。
吉兰脸上带着落落大方的笑容，“多谢大家了，格格们怀有身孕，不易站着，快请坐。”
“吉兰，你不会也跟她们似的，成了亲马上就要怀个孩子了吧？”额尔赫打趣道。
吉兰拍了下他的肩膀，“臭小子，快喝你的酒！”
话音落，满桌皆是轻笑。又寒暄了几句，永琪便与吉兰转身，往别桌敬酒去了。
宫宴过后没几日，金锁便顺利生下一个男婴。
消息传到学士府时，紫薇与小燕子欣喜不已，当即就要赶往会宾楼。
福晋忙吩咐备车，又让明月彩霞带上早就备好的滋补药材、柔软的细棉布和小衣裳，一行人热热闹闹地赶往会宾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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