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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月十六,宛城。
持续了整整一日夜的厮杀终于平息,只余下满目疮痍与刺鼻的血腥焦煳味。坍塌的西北角城墙如同巨兽狰狞的伤口,碎石瓦砾间混杂着断肢残骸,引来成群乌鸦盘旋聒噪。城内街巷,被焚毁的房屋冒着缕缕青烟,墙壁上溅满黑褐色的血污,无声诉说着昨日的惨烈。
州衙已由联军控制,但满宠、曹真及其核心部曲仍占据着城西一片较为完整的军营和武库,双方以一条名为“清水”的内河支流为界,暂时隔河对峙。河上的几座石桥皆被魏军焚毁或堵塞,只有浅滩处可供小心涉渡。
清晨,赵云在亲兵护卫下,巡视着联军控制的城区。所见景象,令他这位久经沙场的老将亦心头沉重。士兵们正在收殓同胞遗体,简单包裹后抬往城外集中安葬。魏军尸体同样需要处理,否则恐生疫病。伤兵营里挤满了人,痛苦的呻吟和医官急促的指令不绝于耳。许多百姓瑟缩在残垣断壁间,眼神空洞,面有菜色。
“统计出来了。”张翼跟在赵云身后,声音沙哑,“我军入城各部,阵亡四千七百余人,重伤失去战力者两千三百余,轻伤不计。冯习将军重伤昏迷,李盛将军左臂骨折,军侯、队率一级军官伤亡近半。箭矢、兵甲损耗巨大,尤其是攻坚器械,多毁于城内巷战。”
赵云沉默点头。这些伤亡数字背后,是一条条鲜活的生命。他尤其挂心陆逊的伤势,医者虽用了解毒药,又剜去伤口周围腐肉,但毒性顽固,陆逊至今高烧未退,时而清醒,时而昏睡。
“魏军那边情况如何?满宠有何动向?”赵云问道。
“据探,魏军伤亡亦极惨重,其核心战兵折损恐不在我军之下。满宠已派人初步清理了其控制区,并释放了部分被俘的轻伤民夫。今晨,其参军送来书信,约定巳时三刻于清水河畔的‘望波亭’(虚构)举行首次会谈,满宠将携曹真亲至,我方要求都督(陆逊)或牧州您务必出席。”
赵云略一思索:“伯言伤重,不可移动。我去。告诉满宠,我会准时到。另,让文仲业(文聘)从水军调拨一批粮食和伤药入城,先赈济百姓,也分一部分给河对岸的魏军伤兵。眼下,稳定人心、防止疫病、恢复秩序,比什么都重要。”
“诺。”张翼领命,犹豫了一下,低声道,“牧州,满宠老谋深算,曹真年轻气盛,司马师那厮又桀骜难驯,此番谈判,恐非易事。是否需从城外大营调兵,施加压力?”
赵云摇头:“兵是要调的,但不是为了施压。调三千步卒入城,协助清理废墟,维持治安,救治伤员。让将士们放下刀枪,拿起工具,让满宠他们看清楚,我们是真的想结束这场厮杀,而非以武力相逼。有时候,示之以诚,比示之以威更有效力,尤其在双方都已流了太多血的时候。”
巳时三刻,清水河畔,望波亭。
这座临水小亭在战火中侥幸保存完整,只是亭柱上多了几道刀剑砍痕。亭内石桌上,已摆好了清水、粗陶碗——这是赵云的意思,不谈奢华,只求务实。亭外,双方各带五十名亲卫,隔河相望,气氛虽不似昨日剑拔弩张,却也绝谈不上缓和。
赵云只带张翼及两名文吏,步入亭中。片刻后,满宠与曹真亦至,身后跟着一名面色阴郁的年轻将领,正是司马师。双方见面,微微拱手,算是见礼,随即各自落座。
满宠面容憔悴,但眼神依旧锐利,先开口:“赵将军守信而来,满某感佩。昨日血战,犹在眼前,今日能坐于此亭,实乃双方将士之幸,亦是宛城百姓之幸。”
赵云澹澹道:“满将军亦深明大义,愿止干戈。此乃苍生之福。不知将军对眼下局势,有何见教?”
满宠开门见山:“赵将军快人快语。既如此,满某便直言。宛城之战,非我大魏将士不勇,实乃天时、地利、人和,多有变故。今大将军(司马懿)因许昌之事暂退,然魏国根基仍在,中原豪杰无数,胜负尚未可知。我满宠受国厚恩,守土有责,本应死战到底。然,”他话锋一转,看向亭外那些正在清理废墟的双方士卒和远处惶惶的百姓,“继续厮杀,除了让这满城生灵涂炭,让我等部下儿郎尽数葬送于此,于国于民,又有何益?”
曹真接口,语气带着不甘:“赵云!你莫要以为我等是怕了!若非魏延、邓艾卑鄙偷袭,大将军岂会……”
“子丹!”满宠制止了曹真的话,对赵云道,“少将军年轻气盛,将军勿怪。如今局面,继续交战,两败俱伤。我意,双方就此罢兵。宛城……可暂由贵方接管。但我与少将军,及麾下愿相随的将士,需安全离开,返回许昌或他处。城中百姓、府库遗留、乃至我军伤者,皆需妥善安置,不得加害。”
这条件,相当于承认宛城失守,但要求体面撤退,保全有生力量。
赵云静静听完,道:“满将军愿止戈,保全军民,云深感其诚。然有几事,需先行明确。第一,罢兵之后,南阳郡乃至整个荆北,归属何方?第二,贵部撤离,是退往许昌,还是别处?若往许昌,则与胡质合流,是否意味着将继续与我对抗?第三,司马师将军及其部属,又当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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