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六月十九,宛城。
清水河畔的紧张并未持续太久。随着赵云下令,联军在控制区内开设的十几个粥棚和临时医所开始运作,热气腾腾的粟米粥和简单却有效的伤药,如同磁石般吸引着饥饿的军民。最初只有胆大的百姓和重伤员敢来,但看到确实无人为难,甚至还有吴军医官为一名魏军重伤员紧急处理伤口后,越来越多的人涌向这些地方,其中不乏面黄肌瘦、眼神闪烁的魏军士卒。
河对岸,满宠的军营中,压抑的躁动如同地火蔓延。伤兵的呻吟得不到妥善医治,存粮见底的消息不胫而走,而河对岸飘来的粥香和井然有序的救助场面,形成了残酷的对比。更有赵云派出的细作,混在领粥的人群中,低声传播着“满将军欲与赵牧州和谈,共保军民”、“司马懿已弃宛城,许昌危殆”的消息。
望波亭的首次会面后,满宠、曹真、司马师三人间爆发了激烈的争论。曹真年少气盛,主张焚毁武库粮草,集结所有还能战斗的兵力,向南突围,尝试绕道返回颍川与司马懿汇合,至少战死沙场,不负曹氏恩荣。司马师则坚持要向北,经鲁阳方向返回洛阳,认为父亲(司马懿)绝不会放弃他们,必有接应。
满宠却异常沉默。他比两个年轻人都更清楚现实的残酷。向南?且不说联军层层围困,就算侥幸突破,颍川方向正有魏延、邓艾的吴军活动,司马懿自身难保,去了多半是自投罗网。向北?鲁阳一带山道崎岖,缺粮少药,带着这么多伤兵疲惫之师,能走出去多少?更何况,就算回到洛阳,在丢失宛城、损兵折将之后,司马懿会如何看待他们?就算司马懿不追究,朝中那些早就对司马氏专权不满的势力,会不会趁机发难?
更重要的是,满宠看着营中那些跟随自己多年的老部下,那些眼神中已无战意、只有求生渴望的普通士卒,他无法下达那个注定让绝大多数人葬身荒野的命令。
“宠公!不能再犹豫了!赵云这是钝刀子割肉!再等下去,军心就散了!”曹真见满宠不语,急道。
满宠缓缓抬头,眼中布满血丝,声音嘶哑:“散了……或许也未必是坏事。”
曹真和司马师一愣。
“子丹,子元。”满宠疲惫地揉了揉额角,“你们还年轻,家世显赫,或许还有重来的机会。但我等为将者,不仅要思忠义,更要为麾下儿郎负责。这宛城内外,堆积的尸体还不够多吗?继续打下去,除了让清水河染得更红,让更多家庭破碎,于国何益?于民何益?”
他走到帐边,掀开一角,指着河对岸井然有序的粥棚:“你们看。赵云或许是在收买人心,但他至少在做实事。军中粮尽,伤者无药,是我们无能。若继续为了虚妄的忠义,让这些本可以活下来的士卒白白送死,我等又与屠夫何异?”
曹真脸色涨红:“宠公!你……你这是要降?!”
“非降。”满宠摇头,“是择路。赵云给了两条路:一是他承诺的,保全我等及愿随将士,予以安置;二是各奔前程。我以为,眼下并非死路一条。我已遣心腹密探,连夜出城,探查四方路径及消息。待情报确凿,再做决断不迟。在此之前,约束部下,不得挑衅,也……不必阻止士卒过河领粥求药。”
这道命令,几乎等同于默认了现状,也瓦解了最后一点强制抵抗的意志。曹真愤然甩袖出帐。司马师眼神阴鸷,盯着满宠看了片刻,也默然离开。
当日下午,满宠的密探带回确切消息:襄阳已于三日前被黄忠攻破,胡质被俘,部分守军溃散,如今襄阳已插上“黄”字大旗和吴公国旗帜。通往颍川的主要道路,均有吴军游骑活动,魏延部动向不明,但许昌易主、司马懿回师受阻的消息已确认。鲁阳方向,山道确有不明身份武装出没,疑是地方豪强或盗匪,亦可能是联军偏师。
所有突围的路线,都被堵死了。
与此同时,赵云再次遣使,不是来谈判,而是送来了一批药品和两百石粮食,指名赠予满宠军中伤兵。随药品附有一封简短手书,只有八字:“将军仁心,必不忍独善。”
这八个字,如同最后一根稻草,压垮了满宠心中最后那点坚持。他独坐帐中良久,最终长叹一声,唤来亲兵:“请曹少将军、司马将军过来。也……请赵云将军的人过来吧。”
傍晚,望波亭第二次会面。
气氛比上次更加凝重,但也少了些剑拔弩张。满宠仿佛一夜之间苍老了许多,他开门见山:“赵将军,你的条件,老夫……接受了。老夫愿解甲,听候将军与吴公发落。麾下将士,愿去愿留,请将军依诺处置,勿加伤害。”
“宠公!”曹真失声,想要阻止,却被满宠抬手制止。
赵云肃然起身,对满宠深深一揖:“满将军深明大义,保全万千性命,云代荆北军民,谢过将军!”
满宠苦笑摇头,看向曹真和司马师:“至于少将军与子元将军……老夫无权替他们做主。”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