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八月初十,宛城,夜。
距离白沙河惨败已过去月余,黄忠与石敢依旧杳无音讯。搜索行动渐渐陷入停滞,希望日益渺茫。荆北军中弥漫着一股压抑的悲愤与焦灼,仿佛即将喷发的火山。
镇北将军府后院,陈砥的伤势已大为好转,左肩伤口基本愈合,已能下地缓行。但他眉宇间的郁结却越发深重,常常独立庭院,遥望北方星空,一站便是良久。
这夜,他正与马谡于书房推演沙盘,忽闻院外传来急促脚步声与压抑的抽泣。亲卫队长周霆浑身泥泞、甲胄破损,踉跄而入,扑通跪倒,双手高举一个被血污浸透的粗布包裹,未语泪先流。
“少主……周霆……周霆罪该万死!”周霆声音嘶哑,头深深埋下。
陈砥心中猛地一抽,快步上前:“周将军,快起来!可是……找到了黄老将军?!”
周霆颤抖着打开包裹。里面并无尸骸,只有数件残破染血的衣甲碎片,几块刻有襄阳军标记的腰牌,以及——一柄断成两截、刃口布满崩缺与暗红血痂的赤血刀!刀柄处缠绕的暗红丝绦虽污损,却依旧可辨。
“这是在汝南北部,接近颍川边境的一处隐秘山涧中找到的。”周霆强忍悲痛,禀报道,“当地山民数日前发现涧中有异样恶臭,报于官府(魏军),魏军曾派人探查。末将率小队化妆成猎户,冒险潜入,在那山涧下游的乱石滩中,发现了这些……还有,还有数十具已高度腐烂、被野兽啃食的吴军将士遗体,皆无头……从残存甲胄看,应是黄老将军亲卫……”
他哽咽难言:“现场……有激烈搏斗痕迹,石滩血迹虽被冲刷,仍依稀可辨。我等不敢久留,只抢回这些信物……那山涧上游,便是魏军一处哨卡。末将推测,黄老将军重伤突围后,可能欲向北穿越边境,进入颍川寻机返回,却在那山涧遭魏军巡哨或搜捕队截杀……力战不屈,最终……最终……”
后面的话,周霆说不下去了,只是重重磕头。
书房内,死一般寂静。马谡脸色惨白,倒退一步。陈砥则如同被雷击般僵立当场,目光死死盯着那断成两截的赤血刀,仿佛要将其烙印进灵魂深处。
刀,是武将的第二生命,尤其对黄忠这等名将而言,刀在人在,刀断……人亡。更何况,还有亲卫遗骸、衣甲碎片为证。黄忠生还的最后一丝渺茫希望,在这一刻,彻底破灭。
“哐当!”陈砥猛地一拳砸在沙盘边缘,木屑纷飞!他双目赤红,胸膛剧烈起伏,却硬生生将一声悲吼压在喉间,化为野兽般的低喘。
“黄……老……将……军……”他一字一顿,每个字都像是从齿缝间迸出,带着血与火的味道。
良久,陈砥缓缓俯身,伸出微微颤抖的手,极其郑重地捧起那两截断刀,紧紧抱在怀中。冰冷的金属触感,却仿佛灼烧着他的掌心,他的心脏。
“魏狗……司马懿……毋丘俭……”陈砥的声音低沉得可怕,却蕴含着滔天的恨意与决绝,“此仇不共戴天!我陈砥对天立誓,必以汝等之血,祭奠黄老将军与白沙河五千英魂!必踏平汝南,剑指洛阳,诛灭司马氏满门!若违此誓,天诛地灭,人神共弃!”
誓言如铁,掷地有声。马谡、周霆闻之,皆觉一股寒气自脊背升起,随即化为同仇敌忾的熊熊怒火。
“少主!末将(属下)愿随少主,誓死报仇!”两人同时跪倒。
陈砥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翻腾的情绪,目光恢复冰冷锐利:“此事,暂勿声张,尤其不可让赵将军知晓详情。老将军视黄老将军如手足,若知确讯,恐悲痛过度,有碍军务。只说是寻得疑似遗物,老将军可能已殉国,但尸首未见,留一线念想。”
他顿了顿,继续道:“周霆,你立刻挑选绝对可靠之人,将黄老将军衣甲残片妥善保存。这断刀……我自会处理。另外,秘密安排那几位报信山民,给予重赏,送出荆北,妥善安置,绝不可走漏风声被魏军察觉。”
“诺!”周霆领命而去。
陈砥转向马谡:“幼常,你即刻起草两份文书。一份是给父王的密奏,详述发现遗物经过及我的判断,请求父王准许我提前结束养伤,总领荆北军务,筹备北伐复仇!另一份,是给赵将军的简报,只说寻得黄老将军部分遗物,下落仍不明,但凶多吉少,请赵将军节哀,并加强戒备,以防魏军异动。”
马谡迟疑:“少主,您的伤势……”
“已无大碍!”陈砥断然道,“皮肉之伤,岂能与国仇家恨相提并论?我意已决,不必再劝!快去!”
马谡知陈砥心志已坚,不再多言,领命疾书。
陈砥独自立于案前,手指轻轻拂过赤血刀断裂的刃口,眼中寒光如实质般凝聚。
“黄老将军,您在天之灵且看,我陈砥,必持此断刀重铸之刃,饮尽仇寇之血,为您,为阵亡将士,讨回公道!这荆北僵局,便以复仇之火,一举焚破!”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