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讯科长王化一几乎是连滚带爬地冲进督军府,嗓子眼都带着铁锈味儿。
他手里的电报纸,烫得像刚从灶坑里扒出来的炭火。
张作霖正翘着二郎腿,拿小刀慢悠悠地削着苹果,听着旁边幕僚汇报着京城里那帮穿西装打领带的鳖孙又在整什么幺蛾子。
见王化一这副火烧眉毛的德性,他眼皮都懒得抬一下,只是把刀尖往桌上一戳,闷声道:“天塌下来了?瞧你那点出息,活像见了你家祖坟被人刨了。”
“大帅!比祖坟被刨了还邪乎!”王化一喘着粗气,将那份薄薄的纸递了过去,“您看!这……这玩意儿,是咱们的电台从国际航空频率上‘捡’来的!上面全是洋码子,弟兄们连蒙带猜翻译了一宿,好像是……是什么巴黎航展的技术摘要,还有个叫‘风洞’的玩意儿的设计参数!”
旁边的留洋幕僚一听,眼镜差点掉地上,惊呼:“不可能!1919年巴黎航展的资料,尤其是风洞数据,那都是各国的顶级机密,跟命根子一样护着,怎么可能在公共频率上广播?这信号……这信号根本就不该存在!”
张作霖终于来了点兴趣,他一把抓过译文,那上面鬼画符似的线条和数字他一个也看不懂,但他扫过那几行翻译过来的汉字,嘴角咧开一个匪气十足的弧度,露出一口白牙,冷笑起来:“老子是不懂这些洋码子,但老子懂一句话——天上掉馅饼,那是我吹的牛到账了!”
他猛地一拍桌子,苹果滚到地上也顾不上了。
“传我命令!把这份狗屁数据给老子誊抄十份!一份送给林振华那个书呆子,一份给杜邦那个洋鬼子,剩下的全给兵工厂那帮铁匠!告诉他们,谁他娘的第一个给老子把这个‘风洞’造出来,奉天大学校长的位置就是他的!”
消息传开,整个奉天城都炸了锅。
林振华教授的实验室里,煤油灯的灯苗彻夜未熄。
他戴着老花镜,手指颤抖地抚摸着那份誊抄的图纸,像是抚摸着失散多年的亲人。
越看,他的心跳得越快,呼吸越发急促。
当他看到其中一组关于“层流控制”的数学模型时,整个人如遭雷击。
“这……这是康奈尔大学实验室还未公开的理论模型……”他喃喃自语,镜片后的双眼充满了血丝和无尽的困惑,“这绝不该外泄……除非……除非是有人在冥冥之中‘召唤’我们。”
那一夜,林振华做了个无比真实的梦。
梦里不再是四书五经,而是无垠的东北雪原。
天空中,不再是孤零零的几只寒鸦,而是遮天蔽日的银翼战机呼啸而过,投下的阴影如同巨龙的鳞片覆盖大地。
一个粗犷豪迈的声音在他耳边炸响,带着浓重的东北口音:“林教授!风洞不给老子建起来,这飞机在天上咋个练?难道让飞行员用命去试吗?”
“轰”的一声,林振华从梦中惊醒,浑身冷汗。
他再也坐不住了,一把推开桌上的旧书,抓起笔,在纸上奋笔疾书。
天刚蒙蒙亮,他就揣着一份墨迹未干的《风洞建设三策》,直奔督军府。
“大帅!”他一进门就开门见山,声音嘶哑却坚定,“我不要校长的虚名!我要三千银元,一百名最好的工匠,再给我三个月时间——我要在奉天城西,给您挖出一条‘风的牢笼’!”
与此同时,受邀而来的美国工程师杜邦,正对着那份图纸嗤之以鼻。
他端着咖啡,用蹩脚的中文对兵工厂的厂长说:“风洞?我的朋友,这是最精密的空气动力学实验设备。你们连一个合格的气流计都没有,拿什么来测量风速?用嘴吹吗?”
然而,他的嘲讽很快就被现实打了脸。
第二天,林振华带着一群奉天大学物理系的学生,就在工地的沙盘旁忙活开了。
杜邦好奇地凑过去,只见那帮被他称为“小眼镜”的学生,竟然用几根中空的竹管、一盏煤油灯和几个用丝线吊着的、涂了桐油的轻木浮球,鼓捣出了一个简陋得可笑的装置。
当一个学生对着竹管一端轻轻吹气,另一端的煤油灯火焰发生了轻微的偏斜,而那些浮球则根据气流的大小,飘起了不同的角度。
“土法炼钢,啊不,土法造风速仪?”杜邦的嘴角抽了抽,但眼神却渐渐变了。
他看到那帮学生正根据浮球摆动的角度,在沙盘上用小旗子演算着气流的走向,虽然粗糙,但逻辑严密。
第三日,工地上更是叮当作响。
兵工厂的老铁匠,领着一群膀大腰圆的徒弟,硬是把一堆报废的锅炉管道给拼接了起来,焊成了一个巨大的环形管道。
管道的内壁,工人们用砂纸和磨石一点点打磨,最后竟光滑得能照出人影。
当林振华下令点燃从旧船上拆下来的巨型鼓风机时,一股狂暴的气流瞬间灌入管道,发出“呜呜”的呼啸,如同困兽嘶吼。
他随手撕下一张纸片往内壁上一贴,那纸片竟像被磁铁吸住一般,贴着管壁飞速旋转,就是不掉下来。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